九幽只得默默将佩剑放下:“是,大人。”
大牢最深处的一间牢房里,浓浓血腥气隐隐有将牢中沉淀多年的腐朽气息盖过的趋势。
长鞭高扬,划破空气传出呼呼哨声,随着一声闷哼,是鞭条被重重挥下,突起的锐刺划破布料,皮开肉绽的声响。
挥鞭之人毫不留情,一鞭接一鞭不断落在被铁链束缚在木架子上的年轻男子身上。
他发丝干枯凌乱,穿着的囚服早已破烂不堪,被殷红的鲜血浸了个透,全身上下遍布着各种形状的伤口,近乎找不出一块好肉。
他无力的垂着脑袋,双臂被铁链高高吊着,全身瘫软无力,仅靠垫着的双腿以一种极尽诡异的姿势支撑着。
又是重重几鞭落下,年轻男子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伤口处的疼痛早已麻木,暗红的血连线般从他下颌处滴落,唯有时不时起伏的胸廓证明他还出着微弱的气。
“说,你将银子藏哪去了?”许久等不到年轻男子说话,负责处刑的狱卒狠狠啐了一口,举起长鞭又往他身上招呼着。
“还不说是罢?”挥鞭的同时,他仍不忘问话,但被这麽多双眼睛看着,他怕将人给打死了,到底还是收了些力。
“你说不说?”
这一鞭并未落到男子身上,他缓缓擡起头,用布满血丝的双眼,嘲弄地看着面前无能狂怒的狱卒,毫无血色地唇瓣翕动,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艰难从喉咙里挤了出来:“你…过来些……”
狱卒以为他终于要招供,克制住面上的喜意,将耳朵凑了上去。
见状,徐文清当即沉下脸来,生怕男子说些不该说的,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朝心腹递了个眼神。
“啊——”狱卒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大牢,他双手捂着耳朵,指间被渗出来的鲜血染红,看向男子的眼神如看杀父仇人般,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呵。”男子口唇上皆是刺眼的鲜红,他笑着朝地上一吐,赫然是半只血淋淋的耳朵。
“啊!我要杀了你!”狱卒怒目圆睁地看着那半只耳朵,神情癫狂地抽出佩刀,一刀接一刀往他身上砍去。
徐文清冷眼旁观着这一幕,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待侍卫已砍下两刀,他才如梦初醒般,大声呵斥道:“放肆,你在做甚?来人,快拦住他!”
反应过来的狱卒及侍卫纷纷拥上前,你遮我掩间,终是“手忙脚乱”地将发狂的狱卒给拦了下来。
“放肆!”徐文清第一个冲到他面前,扬起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骂道,“瞧瞧你做了甚麽蠢事,要疯到别处发去!”
“大…大人……”狱卒渐渐冷静下来,他半张脸被血染红,又哭又笑的显得他整张脸尤为可怖,手上力道一松,满是鲜血的大刀应声落地。
“大人饶命,小的,小的只是一时冲突,才会…才会……”他猛地跪到地上,一个劲地磕头求饶,哪里还见适才提刀砍人的狠厉劲。
“大人。”心腹探完男子的鼻息,摇摇头道,“断气了。”
闻言,狱卒磕头的动作一顿,继而磕得更快更用力了,“大人,大人求您饶小的一命罢!”
徐文清紧蹙的眉心稍松了一分,他没应声,只摆摆手示意将人带下去。
隔了几息,徐文清终于酝酿好情绪,他负手而立,语气沉重:“抱歉,让诸位见笑了。”
顿了顿,他又道:“想必宋将军已知晓昨日颂大人在城外遇山匪一事。”
“此人正是山匪馀孽,因报复心切,昨夜趁黑混进了城中,又买通客栈小厮,偷走了赈银。”
“至于被调包的赈银下落,本宫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好给诸位丶给陛下丶给西北将士及百姓一个交代!”
颂徵在後面听着,险些忍不住给徐文清鼓掌了,要论颠倒是非黑白的功夫,果然还得是这些老油条,比不得,当真是比不得。
九幽满脸复杂地听着徐文清信口胡诌,他若不是当时的当事人之一,保不齐还真会信对方这番忠肝义胆的话。
他眯起眼眸看向已死去男子的臂膀,囚服破烂如布条,两条露出来的手臂只有道道鞭痕和血印,别说玄蛇刺青了,就连刺纹印都不曾有一个。
这人根本就不是山匪馀孽,分明是被徐文清拖出来顶罪的。
“大人,这……”九幽下意识看向颂徵。
颂徵朝他摇了下头,竟是鼓着掌从角落处迈了出来,她披着玄袍站在幽静的牢道间,昏黄的烛火忽暗忽明,半边身子隐没在黑暗中,瞧不清面上是何神色:“徐大人清正廉明,公私分明,又心系百姓,真不愧为本城父母官!”
徐文清眼神阴沉地看着从角落冒出来的颂徵,唇角的笑意有一瞬的扭曲。
也不知颂徵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个‘愧’字被她说得含糊极了,落在耳中更像是个“配”。
真不配为本城父母官。
徐文清觉着颂徵就是故意的,被这麽多双眼睛看着,他奈何不了她,只能陪笑道:“颂大人谬赞了。”
颂徵继续同他虚以委蛇:“徐大人过谦了,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说话间,颂徵朝宋衡那边挪动步子。她站在宋衡身後,细声细气地咳了一声,说话眼神都很无辜,说出的话却一点都不无辜:“而且徐大人这麽快便能将山匪绳之以法,相信不日便能将被调包的赈银给寻回罢。”
末了,还不忘将一直未出声道宋衡扯下水:“你说是罢,宋副将?”
莫名被波及到的宋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