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斯看看颂徵面前堆着的好几摞账册,又看看她手里的算盘,吞了吞喉咙,搪塞道:“颂大人有所不知,那几月的账册很不巧,前些日里拿去对账了。”
“哦?”颂徵骨节分明的手指不轻不重地将一颗算珠拨了上去,语调轻飘飘的却尽是深意,“竟是这般巧麽?”
陈斯嘴角微抽,压根就不知该怎麽接她这话。
颂徵故作惋惜地叹口气,蓝眸半眯,笑吟吟地问:“敢问陈大人,账册几时能放回来呢?”
明明是最平常不过的语气,陈斯却从中听出几分威胁之意,他用力掐了把大腿,努力维持着面上的镇定:“过…过几日便能还回来了。”
“劳烦陈大人费心了。”颂徵一瞬不瞬地瞧了他几息,低头继续拨弄起算盘。
周身的压迫感骤然消失,陈斯长舒口气,皮笑肉不笑道:“那便不打扰颂大人了。”
话落,小碎步迈得飞快,生怕慢了颂徵会再次叫住他。
而窗边,不甚起眼的角落,宣羽翘着条长腿,姿势懒散地靠在墙边,她单手撑着下颌,好整以暇地瞧着这颇有意思的一幕。
清脆的珠算磕碰声有一瞬的停顿,颂徵有所察觉地擡眸朝窗边看去。
四目相对,宣羽收起灰眸里的戏谑,挑起眉梢,勾唇回了颂徵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颂徵毫不吝啬地赏了她一个大白眼,不动声色地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面前堆成小山的账册,在神识里一过,颂徵早已有了底,但为了不让人生疑,装模作样地拨了一下午的算盘。
直至户部的官员都散得差不多了,颂徵才将算盘放下,有模有样地捏了捏两边肩膀。
看了眼微暗的天色,颂徵简单整理了下桌面,起身准备离开时,收到了宣羽的传音:“月上梢一聚?”
颂徵抿唇,蓝眸闪过犹豫。
现下她是准备去长公主殿的,并不打算出宫。
“有事?”颂徵传音回问。
宣羽沉默几息,索性不再拐弯抹角:“你不知本朝驸马不能涉政?”
颂徵抿唇回道:“知晓的。”
宣羽的声音中透着丝幸灾乐祸:“知晓你还来户部?”
颂徵回得理直气壮:“你不也在户部?”
许是未想到颂徵会如此伶牙俐齿,宣羽愣了一瞬,语气理所应当:“我好歹还是皇商,在户部挂个闲职罢了。”
“无碍,我亦是闲职。”颂徵轻理衣袍,鬓角银发飘飞,蓝眸幽深,一脸风清云淡,“大不了辞去便是。”
宣羽好心提醒:“你多注意些,旁人可不这般想的。”
“知晓了。”
人心叵测,官场亦然,倒也不是颂徵自傲,她从未将这些勾心斗角放入眼中。
但为了锦意,她并不介意多陪他们玩会儿。
一路畅通无阻地回了长公主殿,颂徵脚刚迈过殿门,好看的眉便蹙了起来。
“颂大人。”宫女上前行礼相迎。
颂徵环顾一圈,抿唇问:“殿下何在?”
宫女如实回禀:“殿下在正殿。”
“多谢相告。”颂徵轻撩衣袍,快步朝正殿走去。
宫女愣站在原地,看着颂徵的背影,耳尖儿近乎红透。
“锦意。”颂徵人未至而声先至。
秦瑾昭凤眸微擡,微不可察地朝她摇了摇头。
颂徵会意,当即收声,放轻步伐安静地站到了司琴身侧。
在听见颂徵声音那一刻,江太医搭在秦瑾昭腕间的手明显颤了一下,快得恍若错觉一般。
“殿下近些日觉着如何?”江太医号着脉,心无旁骛地问。
秦瑾昭擡手揉向额角,眉眼酝着若有若无的倦意,垂眸无奈道:“同往日无异。”
江太医神色一点点变得凝重,良久,他收回号脉的手,拢眉轻叹口气:“殿下气血亏虚之症有所减轻,臣再为殿下开几副安神的汤药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