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大势已去,疾风披着朝日的身影于他眼中凝化作一星冷芒,越靠越近,越近越快,直至——
“哐啷!”
手中剑陡然落地,姜无涯跌坐阶前,颓然失了势。
“雪岭雾凇?”
雪岭雾凇将将收剑回鞘,朝晖斜落的参商台前,姬琅丶方溪丶方舸……推着口歪眼斜的永熹,拥着一衆文臣武将,自正门浩浩荡荡行了出来。
“殿下!”
“娘娘!”
疾风几人将空桑与姜无涯带离阶下,很快折身,朝近前之人倾身行礼。
方溪视若无睹满地狼藉,眯眼望了望东方晨晖渐盛之地,沉吟片刻,将半边痉挛的永熹推至衆人面前,扬声道:“诸位!国师空桑欺瞒大皇子在前,毒害今上在後,假借靡音族後人之名,周转朝堂丶戕害国君,此罪天地难容!”
左右朝臣面色阴晴,纷纷伏跪在地,不敢交头接耳。
方溪看向颓然在地的空桑与姜无涯,又垂目看向跪伏于前的文武百官,继续道:“姜氏无涯,借陛下信任,残害忠良丶包庇罪臣,幸得天庇佑,奸人皆已伏诛参商台下!”
“圣上……”
她绕至永熹身後,掏出丝绢替他擦去滴落唇边的涎水,又道:“不幸邪风入体,万幸性命无虞!方才也已给本宫与方将军留下口谕,即日起,将由二子姬琅代理国事,诸位可有疑议?”
口谕?
阶下百官眸光忽闪,神情越发瑟缩。
御史中丞齐澈,大理寺少卿黎舟为首的诸多耿臣率先回神,直起身,朗声朝前道:“天佑大祈!吾皇万岁!大祈万年永昌!”
文武百官会意,齐刷刷低垂下头,朗声齐呼:“吾皇万岁!大祈万年永昌!”
“哗啦啦!”
林间鸟雀振翅而起,穿过十里苍翠,层峦群川,伴着朝霞与晓风,俯瞰万里山河,朝晖之下。
“驾!”
“嘚嘚嘚——”
开阔笔直的官道,朝晖潋滟,左右垂柳正依依。
一辆装点素雅的车马由远及近,惊起昏昏夜鸟,掠过十里亭,往城南竹林方向快马扬鞭而去。
“……疼吗?”
马车内,姬珣拥着宋晞坐在同侧,理智分明她的伤口无甚大碍,情感总也放心不下,紧拧着眉头,拉起她手,借斜落的朝晖,看了又看。
“无妨!”
宋晞握住他伸向自己的食指,看着他的眼睛,神情不解道:“邪风入体……怎会如此凑巧?”
“并非全然是凑巧。”
姬珣轻叹一声,拥住她肩,望向越来越远的参商台,思量片刻,附耳道:“汤太医早看出他内里空虚,已冒死谏言过多次,那所谓神丹,初用提取提神醒脑,多用恐怕毁损根本。
“而今他病入膏肓,表面看着精神,实则早已药石无医。方才在台前所受打击不小,心绪起伏之际,只需稍微渡些真气,药毒很快便会弥散周身。而今只半身偏瘫,怕是那动手的关口,娘娘终究于心不忍,毕竟年少夫妻……”
“原是如此。”
宋晞握住他手,良久未言。
直至车轮轧过石子,车上颠簸,她整个人倚入姬珣怀中,熟悉的药香拂过鼻下,宋晞倏地一顿,眸光倏而幽沉。
“空桑?”
她仰起头,看着满目关切的姬珣,忍不住蹙眉道:“所谓人去魂不消,你早知他今日筹谋?知晓他……”
“并非如此。”
不等她说完,拥着她的力道微微加重,姬珣举目望着连绵苍翠,眼底掠过後怕。
“自你我重逢至今,云裳出走子虚谷,陈三并非来自鄀国却用之不竭的金丝兰,神女峰下连片成海的金丝兰花田……太多事情无从解释,可……”
他低下头,垂目看着朝晖描摹下的容颜,正色道:“最精妙的谎言从来并非凌空搭建,而是亦真亦假丶半真半假。空桑曾与我说,他与代峦一样,自小生长在子虚谷,且与圣女有过媒妁之约。
“倘若除却不识代峦这句,馀下皆为实情……代峦何以知晓,圣女曾与一祈国男子有过婚约?云裳自小生长在子虚谷,为何突然打定主意出谷,且瞒着族中上下?
“会否是她听信了谁人的话,出谷时并非独自一人?可哪怕出谷,南州素来安平,她如何会被轻易认出身份,如何会被谢逸禁锢?再有,”姬珣的眸光顿然一暗,沉声道,“便是姬珧引荐,永熹素来多疑,空桑靡音族人的身份,他为何从不曾怀疑?”
群山倒影透着窗棂,折入他倏而黯淡的眸间,车内倏而杳然。
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姬珣擡起头,哑声道:“一切的一切,便都有了解释!”
“你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