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北雁最後看了眼冼秋一,就从车上走了下去。他张开手,拥抱从海平面上吹过来的海风,大喊了一声:“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冼河山是一个人来的,他身上穿着的还是那件藏蓝色的工作服。他大喊一声:“贺北雁!”
狂风中,冼河山手上拿着的不是抢,而是一捧鲜花,“我跑了好远才买到的鲜花。”
“谢谢,可是我今天又不喜欢花了。”贺北雁笑着看着冼河山,“谢谢你。”
贺北雁背过身去,把自己最薄弱的地方暴露了出来,“你还记得吗?我们当初就是在这定的情。你当时也是拿着这麽一捧鲜花,然後我就答应了你。”
冼秋一想贺北雁这招可真狠,都这个时候了,还跟人说往事情深。
这是想让人这辈子都别想忘记他啊!
如果冼秋一没跟贺北雁相处这段时间,他还能说,贺北雁是在打感情牌,赢得生机,但是他在贺北雁身上根本没看到生的希望。
即使他还爱冼河山,但是贺北雁不愿意为了冼河山活下去。
权贵者不顾世俗的眼光,以身入局,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麽样的结局。但是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留下他,不管是用什麽手段。
不管前方等待着的是什麽,只有先把眼前这个坎跨过去了,才会有以後。
但是冼秋一知道,眼前这个坎,就是个天堑。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缝补好的。
冼河山看着贺北雁时,不是在看罪犯,而是还是如上次分离时般缱绻情深,只是现在,这眼中多了些悲怆:“我都记得,我都知道,你跟我回去,成吗?”
他说一句,就朝贺北雁那边走一步。
“待在原地别动!”贺北雁掏出枪的速度很快,他朝着冼河山的脚下就是一枪。这一枪要是稍微歪一点,可就打在冼河山的腿上了。
肃静!只有海风席卷大陆的声音。
冼秋一呆在车内,看着窗外的剑拔弩张。
他奋力挣扎着,可绑缚他手的结却越扎越紧,他操了一声,环顾四周。
老天这次没有亏待他,一把军事小刀横在前挡风玻璃处,他知道这是个机会。
贺北雁靠在车上,风吹过他的发丝,一月未见,他已经是青丝及肩,脚下的海浪拍打着陡峭的悬崖,翻卷出白色的浪花。
“你所做的事我都知道!你现在别做傻事!”冼河山是这世上最熟悉贺北雁的人,他知道此刻,贺北雁情绪糟糕,也许什麽事都做得出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人的心神,“你说过,我们一起去北方看雪的,你不是喜欢雪吗?桐山不会下雪,你死在这,就什麽也看不到了!”
“我这人头现在可值钱了。”贺北雁没有被揭穿的恐慌,他在这场谈话中显得更加自洽与随和,“你抓了我回去立功,就会升官。我想想,会连升几级了。”
冼河山眼里情绪翻涌,但他只说了一句:“你跟我回去!”
“为了什麽?”
冼河山沉默了,他低头看着两个人被无限拉长的影子,可这影子却怎麽也挨不到一处去。
两方拉扯,家国在此刻对抗。冼河山爱他,深深地爱着他。他欣赏他身上的坚韧,他爱身上的不羁与狂妄,他爱他的脆弱,他怜惜他的苦难。
他知道贺北雁身上担负了很多,所以冼河山把自己能给的,都全部给了他。
没有安全感,那就做得多一点,说的声音大一点。
“何必对我心软,我做了这麽多坏事,你说你干嘛要跟黑市的一把手纠缠不清,啧,没关系,我算了一下,三个月左右的恋爱换连升三级的机会,很值啊,你别这麽伤感,这是个很划算的买卖,”
这里的风吹得他眼干涩发疼。
“我跟你家的仇啊,怨啊,也没什麽意思,真的,这麽你弟,说实话很有成就感,也很卑鄙,哈哈哈哈,你别用那副表情看着我,我想想,现在这附近埋了多少人,你觉得我是什麽好人吗?你心太软了,别让你兄弟白白牺牲。”
一声枪响!林中鸟类惊散,白云翩然破开。
贺北雁往後退了一步,脚下碎石借着他脚下的力滚了下去。
冼秋一刚划拉开绳子,从车上下来,但他此刻脑子眩晕,根本转不过来。
没有一丝犹豫,在冼河山看出他动作的下一刻,一道靓丽的身影一跃而下,从极高的悬崖下飞速落下。
冼河山瞳孔倏忽睁大,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了过去,但迟了。他没有抓住贺北雁的衣角,只能看到一团影子坠入茫茫大海。
海浪拍打着岩石,巨浪滔天的响动。
咚!又是一声沉闷的入水声。冼秋一被这一幕惊到了,他看着自己的哥哥从悬崖上一跃而下。
大海广阔无边,尸体又要往何处寻找。
他纵身一跃,成就了自己的灵魂,又抛弃了自己的灵魂。
警笛声姗姗来迟,这场闹剧暂停。
“快快!救人!”首当其冲的竟然是任成风,他手搭在冼秋一的颈动脉处,浑身凉透了的血液才回暖。
胜方MVP结算的场面并不壮阔。
生与死的界限从始至终就是模糊的,人往前走一步,踏入了鬼门关,往後走一步便是鲜花盛开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