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陈老师换了课,”阮文谊说,“拿周一早上的课换的,反正我也要早起,换得不亏。”
“早上第一节讲化学啊,”查槐笑道,“你不怕学生打瞌睡?”
“别的课也没区别,该困还是困,换成什麽课都能照样瞌睡,”阮文谊侧过身,仔细观察他的脸色,“你困不困?离三点还有一小会,要不要休息一下?”
查槐昨晚熬了一夜,眼里全是血丝,眼下还有淡淡的乌青。他把脸躲了躲,避开阮文谊的视线:“没事,再熬一会就结束了,晚上回去再睡。”
阮文谊没再劝他。
这个话题结束以後,查槐又恢复了刚才发呆的样子。往日两人交流,常常是查槐先开口找话题,阮文谊顺着说下去,今天坐在这里,查槐久久不说话,阮文谊才发现,沉默比他想象的还要难熬一点。
两人就这麽静静对坐了一会。
阮文谊实在不喜欢这样的沉默,目光在灵堂里扫来扫去,想找点由头说些什麽。在看到摆弄手机的刘小足时,他脑海一亮:“刘小足也过来了?宋婶那边,现在是谁看着?”
“昨晚她用自己和秦伯的手机群发了消息,今早家里就来了些老朋友,”查槐道,“刘小足和那几个阿姨商量了一下,她们说那边交给她们,刘小足就来这帮忙了。”
确实,比起小辈,同辈的朋友大概更懂宋婶,也更能给宋婶慰藉。有朋友在旁边陪着,宋婶大概也能更快走出来。
“阮老师,你没回学校呀?”
两人刚提到刘小足,刘小足就看到了阮文谊,收起手机走过来。
阮文谊点头道:“嗯,过来帮帮忙。”
“这样哦。哎,昨晚真是辛苦你了,”刘小足窘迫道,“我闹出那麽大乌龙,让大家担心不说,还麻烦你多跑一趟……”
“小事情,你也辛苦了,”阮文谊道,“早上我走时宋婶还睡着,她今天怎麽样?”
“好多了,虽然还掉一点眼泪,但总得来说平静不少,”刘小足一拍脑袋,“我就是来说这事的嘛!查哥,我留了两个阿姨的电话,刚给她们发短信问了,宋婶状况不错,中午还下厨做了两个菜呢!”
这大概是这两天唯一一个好消息。
阮文谊舒了口气,再去看查槐。查槐的目光还有点游离,他反应了几秒,才迟钝道:“嗯,那就好。等火化完,就分两个人接宋婶去墓地吧,让她送秦伯下葬。”
短暂的交谈以後,灵堂里又恢复了安静沉闷的氛围。
此後再也没有新人进来吊唁,刘小足连连打着哈欠,那几个年轻人也分别出去抽了根烟提神,就连阮文谊也瞌睡虫上身,不得不去外面冷水浇了把脸。
只有查槐还睁着眼睛,坐在原地发呆,不知道在想什麽。他的目光落在前面的花圈上,又好像透过花圈,在凝望什麽东西。
阮文谊也曾努力想过话题,但奈何他过去七年在“找话题”这项任务上毫无学习经验,费劲想了几种,脑海演算结果却全是尬聊,只得放弃,安静地坐在查槐旁边,陪他一起当雕塑。
殡仪馆外的大钟“当”的一声响,把昏沉的衆人都惊得一激灵。
三点到了。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拉着推车过来,几个男人合力,把棺材一起擡到了推车上。
秦伯穿着红色的寿衣,棺材里零碎塞着纸钱,还有他生前喜欢的几件衣服。
工作人员推着推车就要拐弯时,查槐忽然又往前冲了上去。
其他人都还呆在原地,阮文谊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立刻跟着他跑去。
他过去的时候,正好听到查槐说:“我能再看一眼吗?”
“好的,”工作人员让开一步,提醒道,“先生,时间有限,後面还有等着火化的呢。”
查槐在棺木前立了片刻,擡起手,把秦伯寿衣的领子再次整理了一遍;他的目光往下扫,又把角落里放歪的纸元宝摆正,把有点卷角的旧衣服抚平……
他的目光在棺木四周扫了一圈又一圈,什麽不完美的地方都找不到了,才说:“好了。”
推车拉着棺材,吱呀呀地远去,查槐站在原地,一直目送工作人员转到後堂。
他转过身,看到了站在他身後几步远的阮文谊。
“我没事,”在阮文谊说话前,他先说,“就是帮秦伯再整理一下。”
他不知道阮文谊有没有相信……从表情上来看,大概是没有。
但阮文谊没说什麽,只是让开路,示意他走到前面去:“和我回去吧,大家还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