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梧脚步没停,边上的人却急起来,又叫了他一声:“白梧。”
郑芷听见唤,嫌弃的瞥一眼周云山,油炸糕也不买了,拉着林白梧的手就要走。
两人才背过身,汉子颤抖的声音又传了过来:“白梧。”
郑芷终于忍不得,怒道:“你到底要干啥呀!”
周云山一愣,局促的搓了搓手,也不怕水冰,弯腰自铁桶里捞出一条肥鱼,举起来:“河里刚捞的,你……你俩拿回去尝尝鲜。”
林白梧说不清楚心里头是啥滋味,他缓缓转过身,才发现许久不见,这汉子竟粗糙的不成样子——一脸胡子拉碴,眼底一团青黑。
见他停住脚,生怕他走了似的,慌里慌张的用麻绳子将鱼穿起来。
有风吹过来,将林白梧散碎的发轻轻吹起,他没再走,轻声道:“你慢慢来吧。”
周云山一愣,声音哑得厉害:“好丶好。”
他穿好了鱼,伸手递过去,又怕碰了林白梧的手,拿得很小心。
林白梧伸出两指丶捏住麻绳,正要掏银子,就听汉子的声音又低又哑,还带了两分讨好:“那个白梧,山匪的事儿……实在对不住啊。”
肥鱼挣动,甩了一片水,林白梧眉心皱紧,顿住手:“山匪?”
周云山心虚得厉害,没听出林白梧声音里的颤抖,只自顾自道:“出了那事儿我本打算去瞧你的……可实在是没脸。”
边上郑芷慌得紧,他拉住林白梧的手:“白梧哥,我们走吧。”
周云山见人要走,仓皇的深吸了好几口子长气,才哑声道:“白梧,我同秦锦合离了。”
林白梧双唇有些抖,他轻轻点了点头:“哦,我还有事儿,就不多……”
“啊你忙你忙。”周云山伸着宽大的手搓了搓裤面,提着眼丶小心道,“咱俩,还能像之前似的吗?就丶就做朋友。”
林白梧垂着眼,许久後,他淡声道:“咱俩家的交情……不一直是朋友麽?”
说着,他轻轻放下银子。
周云山却一把拿了起来:“这个不能收丶不能收。”
“你不收,我回头没法儿交代。”
周云山见他躲,伸在半空的手停住了,他因疲倦而深凹的眼睛里怅然若失:“可也用不了这麽多。”
林白梧浅笑起来:“前儿个过冬,你给我家门口放那一桶子鱼,一块儿的钱。”
他话音落,没再多停留,叫上郑芷走。
周云山手里紧紧攥着银子,眼睛却始终没自林白梧小小的身子上移开。许久後,他轻轻垂下眼,宽大的手掌捂住眼睛,痛苦的蹲了下去。
人来人往的市集,村人摩肩接踵丶熙熙攘攘,讨价还价声丶叫卖声一浪叠着一浪……
周云山却感觉不出一丝一毫的热闹,他被遗弃在了这盛大的热闹里。
手里的鱼实在肥,尾巴甩起来林白梧都要拎不住。
郑芷恼道:“这个周云山,这不强买强卖嘛!这鱼太重了,我拎吧。”
“没那麽娇气,我拎得动。”林白梧瞧着郑芷的小脸儿,轻声道,“山匪的事儿,你早知道了吧?”
郑芷怔忡,白齿咬着下唇,眼神乱飘,许久後终于点了点头:“嗯。”
“那同我说说吧。”
秦家的秦风,向来不是个好的,游手好闲丶净做无赖事儿。
他早早娶妻生子,可又嫌弃娘子不多貌美,前几年下瓦子寻了个娇娘,後头腻了,又和下河村的小寡妇搞在了一起。
“要不是秦家还算富裕,娃儿也生了仨,徐娘子早就跑了。”
“後头的事儿你也清楚,秦锦一和周家人闹了气,便收拾东西回娘家。他那个哥哥混不吝的,估摸着想给他出气。”
林白梧攥着麻绳子的手有些抖:“冤有头债有主,他想出气……同我有啥干系?”
“是没啥干系!可他那家子人都一个德行,自己的错处一概不认,一旦出了差子,全是别个的过错。”
郑芷气得紧:“他还口口声声说只是想吓唬人,没想会闹这麽大!我真是恨死了!千刀万剐都不解气!两条腿,便宜了他!”
“什麽两条腿?”
郑芷愣住,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儿。
林白梧又问一遍:“什麽两条腿?”
郑芷小手捂住嘴,恼得恨不能抽自己一耳光,他抿了抿唇,结巴道:“我丶我乱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