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都风雨
就在凉都降下暴风雨时,凤凰湖上,却是白云飘浮,晴日高照。
《风雨楼》内堂之中,慕景白和夏子信对坐席前,落子黑白,清茶在手,悠闲下棋。慕景白喝了一口茶,擡手轻轻落下一枚白子,夏子信的黑子瞬间便失了一大片。有道是:
嵎山碧水凤凰渊,拂手轻拈一番天。
公子坐观江外事,莲花银月入方笺。
“不行,慕兄,你不能这样,你每次一喝茶我就得输,咱们不能再喝茶了,要不然,我永远都赢不了。”
慕景白笑道:“子信,你是不想我喝茶呢,还是希望我快点落子?今日山外下这麽大的雨,你不在屋里歇着,却这麽远跑来找我下棋,是不是有什麽消息?”
夏子信笑着落下一枚黑子,道:“果然是什麽事也瞒不了你。我今日收到信,李茂在庆州镇压山贼,被暴民冲进府营,活活打死了,黄令山也染上疫病,不治身亡。”
这个消息,慕景白已早先一步得到,此时并不意外,只与夏子信对视了一眼,又继续下棋。
夏子信接着道:“那两个官,说是去赈灾,外面尸体都堆成山了,他们只在府衙里吃喝玩乐,连救人用的粮食和药物也没有,百姓不把他们杀了,难平民愤。现在皇帝还要再派人去查,依我看,就是再派十个官去,也难平息。慕兄,你说呢?”
慕景白细细看了看棋局,道:“可是我听说,杀他们的并非暴民。”
“是吗?”夏子信疑惑道。
慕景白点了点头。
据他所知,李茂和黄令山本是做足了样子去的庆州,一路上也拿钱买了些粮食和药物随行。但他们贪图省钱,买的粮药也是以次充好,刚进庆州,便遇到了劫匪,劫匪发现抢到的粮食是掺杂了石头的坏粮,草药里也用枯树枝充次,一怒之下便将押运的一队人,杀了个干净。
皇帝派的兵被杀,换了旁人,岂不赶快上奏天子?
可这李茂和黄令山二人生怕自己美差旁落,非但没有上报,还对当地官员谎称粮食和药物早已经发放下去。庆州长官贾未明信以为真,在府衙给他们设宴接风,结果酒还未吞下去几杯,也不知是谁招了风,就发生了暴乱。
黄令山本就是军中出身,倒还能勉强应付。镇国公李茂可就惨了,他虽袭的是国公之位,可少年时才上过一回战场,加上这些年养尊处优,干过最累的活就是抱孩子,把本领都丢到爪哇国去了,又哪里是暴民的对手?只是吓得四处逃窜,差点被人踩死。
还是慕景白派去的人将他逮住,逼问他带头弹劾明王的是谁,他刚说出一个“付”字,就被人用暗器杀害。慕景白的暗卫还不及看清杀人者是谁,暴民就冲了过来,把李茂的尸体踩在了脚下。
黄令山和贾未明虽然逃脱,但一个受伤染上疫病,没几天不治身亡,一个因治理不当,也被罢了官,後来也被发配边陲。
却说夏子信听慕景白说李丶黄二人之死,并非暴民所为,便冷笑道:“就算不是暴民山贼所为,那他们也是死有馀辜。可惜了,慕兄本是想让他们说出真相的,现在,他们倒是死了干脆。”
说罢,轻轻落了一枚黑子。
慕景白见他神色之中微有些冷嘲之意,便道:“是啊,他们死了,倒是一了百了。”
夏子信暗暗看了他一眼,接着道:“哦对了,慕兄,我听说王六生也死了,就死在大牢里,被人灭了口,死之前,供出了一个叫‘刘合朋’的人私卖宫物。你可知,这个‘刘合朋’是谁?”
此事慕景白自然也已知晓,他也早就猜到,夏子信今日便是为了此事而来。
于是放下棋子,站起身来走到书架旁,展开一卷写着许多名册的竹片方笺,从中寻得一个名字,将其从绳结上取下来,放到夏子信面前。
夏子信拿起一看,念道:“刘合朋,从五品工部员外郎,这也不是什麽大人物。”
慕景白道:“他的确不是什麽大人物,但也不是什麽普通人,你应该知道刘应全和朱道存吧?”
“哼,刘应全怎麽可能不知,这个混蛋太傅,其实就是太後的走狗;朱道存曾是我父王部下的致果校尉,现在是工部尚书,你在与我的信中写着他的大名!”
“对。这个刘合朋,他便是朱道存的手下,同时,也是刘应全的族弟。”
夏子信一惊:“什麽,他和这两个背叛我父王的人,都有关系?”
慕景白点头道:“他们三人在暗底下行过不少宫物倒卖之事,在宫中也有暗人。我查过,与明王交好的官员,当年有许多被无故冤枉,禁军从他们家中搜出写有反叛的信件及字画,那些字画,除了一部分是从明王府偷出以外,其馀的,都是源于这些人。”
夏子信听罢,站起来大怒道:“可恶,该死!当年他们不只害了我父王,连我那些表舅也没放过,原来用的,都是这种下三烂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