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太後见他总是回答“是”,突然话锋一转,问:“彦儿,你今天出宫,可有何收获?”
夏彦顿时脸色一变,不由偷看了太後一眼,却见太後一双凤目稳稳瞧着他,霎时间颈生冷汗,两手微颤,慌忙垂头去看自己碗中的莲藕。
他今天出宫之事,母後是怎麽知道的,难道,她一直都在派人盯着自己吗?
付太後又笑道:“怎麽了,哀家刚才的话,你没听见?”
“听丶听到了……”
夏彦慌得站起来,满面通红,支支吾吾道:“母後都知道了。儿子,儿子就是一时闲闷,出去随便看看,也不曾有什麽收获。因母後在小佛堂作斋,所以出去也不曾告之母後,还望母後不要生气。”
付太後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故意端详了他片刻,才拉他坐下,道:“你是皇帝,圣体金贵,容不得半点闪失,尤其不久就要亲政,岂能大意?往後你去哪儿,得要让哀家和岳统领知道,明白吗?”
“是,是,儿子明白。”
“嗯,今天是头一回,哀家暂且不过问了,只是下不为例,以後莫再如此冲动。”
夏彦赶紧点头,紧张的心,方才落下,暗自松了一口气。可叹大凉皇室何等金尊玉贵,至高无上的母子二人,晚膳却吃得如坐针毡。
……
不时之後,晚膳终于结束,夏彦浑身不自在,借口要看书,方得回到紫微宫。
待回到宫里,燕亭也回来了。夏彦又叫衆人退出,只留下燕亭回话。
关上门後,憋闷许久的皇帝这才瘫坐在龙榻上,心烦意乱叹出一口气,恼道:“你怎麽才回来,你可知母後叫我去用膳,她已经知道我们出宫了。朕到哪里她都知道,真是防不胜防,我这个皇帝,与那笼中雀有何区别!”
燕亭忙跪下道:“皇上恕罪,是小人办事不力,还是让太後娘娘知道了,实在百密一疏。”
“哪里是百密一疏,分明就是‘百密百疏’,朕觉得,只怕连屋檐的燕雀都是她的眼线,这样下去,叫朕怎麽做皇帝!”
夏彦说罢,又担心此话外传,只好重重叹了一口气,道:“算了,这麽多年都是这麽过来的,朕也不怕再忍耐这些日子。怎麽样,燕亭,你可曾打听到她的消息?”
他所言所指,自然是指林清秋。
燕亭擡头道:“皇上,要说那小姐的身份,这可真真叫缘份。”
“你起来回话,此言怎讲。”
燕亭忙起身,恭敬道:“要说这世间之事,无巧不合,皇上可知,那位小姐不是别人,正是静安侯林槐之女——林清秋是也。您想,这可不是叫那路边的媒婆说中了吗。”
“这麽说,她就是那妇人口里‘清丽如莲’的林小姐?原来,她叫林清秋。”
夏彦得知芳名,如闻花香,心情转而大好。转身走到书架前,翻开《杂曲歌辞》,打开一篇《行路难》,笑诵道:“‘吕梁之水挂飞流,鼋鼍蛟蜃不敢游。少年恃险若平地,独倚长剑凌清秋’,朕瞧她在马上之英姿,实在缥缈。对了,她可在选秀之列?”
燕亭想了一想,摇头道:“恐怕不在。”
“为何?”
“皇上,其中有一个缘故,因林侯爷平生只得这样一个女儿,便是有个儿子,也是养子并非亲生,所以在数日前,静安侯于寿辰上为林小姐择选了夫婿,故礼部便暂将她的名字划了去。”
“她是凉都官女,理应待朕挑选过後,方可择婿,礼部怎能这样就将她的名字划去?要划,也当划那些沽誉之人。”
“皇上莫急,这个事,还有一个因由。”
“哎呀,你就别卖关子了,还有什麽因由,赶快说来。”
“回皇上。听说这位林小姐,一直与顺郡王交好。皇上您想,这顺郡王是什麽人,如此花花公子,与他交好的,只怕……”燕亭说到这里,有些怯怯地暗瞅了皇帝一眼,见皇帝没有明显的怒意。才又道:
“皇上您今日也亲眼看见了,她当着许多的人面直接去找顺郡王,所以,小人打听的时候,听民间有传,恐这二人之间有些什麽。”
“他们又没有订亲,能有什麽?燕亭,你明日去礼部,将林清秋之名写上,朕要她四月初八,进宫选秀!”
“皇上,这……”
夏彦将书合上,冷声道:“这什麽这,你进宫多少年了,难道连朕的话也听不懂了吗?”
“小人不敢!小人只是担心静安侯,他早就一心要辞官,前些日子闹得这麽厉害,皇上不得已请太後准他调任静州查案。如今,若再叫他的女儿选秀,恐怕……”
夏彦听到这里,却非但不愁,反而笑了。
他本就希望林槐能留在京城,虽然林槐只是一个兵部侍郎,但他是父皇亲调回京城的官员,住宅也是太祖母的旧院,只要没什麽大错,太後和丞相也不能把他怎麽样。且林槐为官无党,又有兵部权力,对他亲政利大于弊,说不定可以帮他制衡朝堂。此时,若是林清秋成了妃嫔,那林槐,也将不得不留在凉都……
因而道:“你懂什麽,就因林清秋是他的女儿,朕,才非要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