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晚加一白日没见,崔兰愔却做不到之前的自然随意了。
尤其才灰羽又念了那一通让人浮想联翩的旖旎诗词,崔兰愔心里不断地想着,卫王会不会以为就是她教的,会不会以为她藏了不可告人的心思?
只要一想到卫王会如此想她,崔兰愔的脚趾头就自己在那里狠抠起来。
从书房门到罗汉榻前这一段路,被崔兰愔走出了地老天荒的架势,待快到罗汉榻时,她几乎是一步一步蹭过来的。
长路都有尽头,更何况这点儿。
崔兰愔低头站到罗汉榻前,“表叔,我没有那样教灰羽,你信我。”她生怕表达的不够,“一日为表叔,终身为表叔,我对表叔不敢有一丝不敬。”
罗汉榻上一点动静也无,崔兰愔也不敢抬头,之前准备的那些讨好卖乖的话这会儿全忘了,只能想起一截儿说一截儿。
“我早上是想来给表叔请安的,等要来的时候表叔已经走了。”
“我口口声声说要天天陪着表叔说话,却只摆了几天样子,有事就知道找表叔,一点没尽侄女的本分,大节下的表叔连早膳都没用就出门了,我……我觉着我真是个白眼狼……”
罗汉榻上还是一点动静都无,崔兰愔仔细听了,连呼吸声都没有,就跟罗汉榻上没坐着人一样。
崔兰愔撩起眼皮往前瞄了一眼,随即心上似被重重敲了一记似的大恸,卫王并没有在打坐,只是斜靠在那里看着她,不是上回那样索然空洞,是那种万事不萦于心,超然物外的如水淡然。
仿佛你所有的一切都在他面前无所遁形,所有的事他都了然于心,但他已经不在乎,不关心了。
这样无喜也无悲的卫王,虽近在咫尺,却远似天涯,崔兰音这一刻的惶惧比那天听到康王妃的死讯还要剧烈得多。
她知道,这一回不给卫王拉回来,卫王就彻底往看破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什么分寸距离都拋到了一边,崔兰愔过去扯着他的袖子,“表叔你理理我呀,你这样我慌得不行。”
卫王由她扯着,和声道:“我在静修,回去吧。”
他开了口,崔兰愔反而更乱了方寸,不说话代表他还知道烦,这样和蔼说话恰是什么都不介意了。
“我不走。”已丢了那么些脸了,再多些也没什么,崔兰愔坐到罗汉榻上,一把抱住他胳膊,“我知道表叔是被我气到了。”
“与你无关。”卫王要抽出胳膊,崔兰愔紧紧抱住:“是我让表叔觉着身边连个关心的人都没有。”
“话说多了懒的。”卫王似不想费那个力了,就这么由她抱着,这又是大不同,以前要这样,他怎也要斥一句“没大没小”的。
崔兰愔才不信他的应付之言,不过这会儿不是反驳的时候,她顺着说道,“表叔累就别说了,我叫厨房传膳呀,我还叫热了菖蒲酒,我陪表叔小酌一杯,酒能解乏,等晚上表叔正可好好睡一觉。”
“膳罢你就走?”
“放下碗我就走。”
“传吧。”
知道卫王是为了快些打发她走,崔兰愔心里说不出的怅惘,昨天之前,这里她还是想呆多会儿呆多会儿的。
不言不用崔兰愔吩咐就往厨房传膳去了。
廊上还等着的赤麟和青麟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结果,二小姐才进去多会儿,王爷就肯用膳了?
“雷声大雨点小,这就无事了?”两人疑惑地对视着,难道王爷真是欲擒故纵?
厨房里一切都是齐备的,没多会儿不言就带着好几个内侍提着大小食盒进了书房。
不语赶紧又给灰羽挂回廊上,还不忘叮嘱它,“记着二小姐的救命之恩,一会儿可不许做怪了。”
灰羽往书房里望了几眼,小声嘎嘎了两声,一副长了记性的模样。
赤麟不由笑道,“这鹦哥鸟儿也知道怕了。”
不语去茶水间净手后,也赶紧进了书房。
各样菜都是崔兰愔可着卫王的喜好点的,因着是端午她比平日多点了几样菜,加上各种馅料的粽子,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
知道卫王这会儿懒怠动,崔兰愔拿出一二分的温柔耐心,拧了热帕子给卫王擦了手,推着他坐到桌前,她拿起酒壶,给两人各斟了一盏菖蒲酒。
卫王拿过一口喝了,执起银箸开始扒饭,菜也只夹眼前的,明显就是想赶紧应付了好打发她走。
崔兰愔还想借着喝酒和他多说说话,就算一时开解不了,让他能回转些也好。
崔兰愔将远
些的菜给他布到了碟子里,又拿起酒壶想给再倒一盏,却被卫王抬手按住盏口,“你喝不得,就这样罢。”
“我能喝,要不是记挂着表叔,我午间在家里就喝了。”崔兰愔忙端起自己那盏侧身喝了,亮着空空的盏底给他看。
“三盏。”卫王根本不容她商量。
“好嘛,三盏就三盏。”崔兰愔只得应了,换了可怜兮兮的表情,“那表叔咱们慢些吧,吃急了我会不克化。”
卫王没答,夹了碟子里她布的菜吃了,一盏酒分三口喝了,比之前慢了许多。
崔兰愔还想拖延时候,可卫王不配合也没法子,卫王用了一碗米就撂了箸,随手将手边的第三盏酒一饮而尽。
他这样,崔兰愔也是食不知味的,跟着推开碗,也学着卫王端起酒一口喝了。
这样用黄酒泡制的菖蒲酒,崔兰愔是能喝个三五盏的,可不知今儿是以酒浇愁还是怎的,三盏酒下去,崔兰愔却熏熏然有了些醉意。
所以卫王弹两指撵她时,她非但没走,还大剌剌坐回了罗汉榻上,“我今儿还没陪表叔说话,不能走。”
不言和不语本来还担心着,看到表情错愕的卫王后,两人就觉着二小姐这样耍赖也没什么不好。
两人都很明白,一旦由着卫王这样关门闭户地呆着,二小姐很快就会离开,府里往后就是一潭死水一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