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带着银面的男子悄无声息地走过来,吓得江奕差点叫出来,江奕道:“你走路没声儿吗?!”
“有声。”郑非无所谓道,“二位贵人想得太入神了。”
江奕不满地:“嘁!”
郑非揣着袖子:“殿下好奇的话,可以问我。”
江奕不信地:“你知道?”
“唔,我确实知道。”郑非言笑晏晏,“江公子去问江大人他也不会说的,这不是个好事,当年知道的人也不算多,况且我大概知道的比江大人多噢。”
太子鋆道:“你说。”
郑非却笑着看着江奕。
江奕只好憋着气,後退一步,说:“你们说吧——姓郑的,你别耍花招。”
“我怎麽会呢?”郑非道,“这可是太子殿下。”
江奕跟在五六步之外,警惕地看着他们,太子鋆道:“还不能说?”
“可以说了——简而言之,就是殿下那位早夭的弟弟,叫什麽来着,是鎏?祭鎏?殿下可还记得?”
太子鋆:“……”
他遽然刹住脚步,恍惚回到母亲离世的那一晚,母亲对着他叫“鎏儿”。
太子鋆确实有个弟弟,叫做“鎏”,未及一岁便死了,本就不祥,名字都没有上宗庙,这个名字自然也甚少人知晓,可没想到停灵的时候,灵殿起火,一切都烧成了焦炭,于是王室便当从未有过这个小王子。
他的父母也因此离心。
“你提他做什麽?”太子鋆语气危险地问,“你怎麽知道这个名字。”
“殿下兴许到现在还觉得鎏殿下是病死的吧。”郑非说。
太子鋆:“不然呢?”
郑非说:“若我说……鎏殿下的离世与先王有关,殿下信是不信?”
太子鋆花了会功夫理解郑非在说什麽,紧接着直接直接一脚踩空,幸亏郑非还记得记得扶了一把,太子鋆迷茫丶震撼又灰头土脸地回头看郑非:“你在说什麽?!”
郑非耸耸肩。
“不然殿下觉得陛下为什麽会死在无棣关呢?”郑非道,“也算是重要原因罢。”
“那和巫官们有什麽关系?”太子鋆喉咙发干,先没管先王的死因。
“先王曾经得了一种病,巫官进言,要用後代童子的命祭药,所以……”郑非笑了笑,“九年前,灵殿大火,殿下弟弟的遗体自然是被调换了,然後被偷偷拿去祭了药,而殿下的父母一直被瞒着,陛下与王後殿下也因为这一子而离心,陛下甚至默许简将军常常入宫侍奉在侧。”
太子鋆还处于震惊之中,脑子已经不太能动了。
“王後殿下心结难解,简将军便去调查,好几年後,简将军查到这遭,报给了你母亲,这才陛下与王後殿下才恍然大悟,于是陛下策划了无棣关之事,顺理成章地即位,後来多次压制巫官,殿下你难道没发现麽?”郑非说。
太子鋆嘴唇颤抖:“我……我只以为是父亲丶看不惯巫官……”
“看不惯巫官的国君难道只有你父亲一个吗?”郑非嗤笑,“为何只有你父亲甚至不愿意见他们一面。”
太子鋆:“……”
“这算是庸建国这麽多年来第一次国君与巫官分道扬镳,即便巫官他们多次试图弥补裂缝,但是已经不可能了。”
太子鋆只觉得晕眩,大口大口吸着气。
但郑非还没有停下来:“任引杀了大巫和大巫弟子,这本就是陛下乐见其成的,不然为什麽大巫位置会空悬。但殿下,我要说的不止这些——”
“你到底要说什麽?”
郑非说:“我听闻殿下曾对任引青眼有加,不知殿下有没有观察过任侯爷的手呢?”
任引的手?
太子鋆的记忆一路回拨,回拨到那年任引入都,他从琴台学宫的人手里接过书册,露出的左手上——
有一条状似烧伤的疤痕!
太子鋆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仿佛看见了九年前的大火:“不丶不丶不——”
“看来殿下知道我在说什麽。”郑非温柔地搀扶着太子鋆,“任引出身不明丶来历不明,殿下还记不记得,他什麽时候出现在诸浮的?”
“八丶八年前。”太子鋆磕磕绊绊地答,几乎要晕厥过去。
“是啊。”郑非笑起来,好像长辈在善意地笑孩子的幼稚,“八年前才出现在诸浮,那麽他之前的人生呢?”
之前的人生?
太子鋆出了一层细汗,不长久的记忆里任引的印象不断肢解丶化成碎片,最後只剩一只又一只的左手,左手上有条分外灼眼的烧伤的疤痕。
“他出身不明丶来历不明,没有父母兄弟,没有血缘亲情,殿下就没有好奇过在成为任引之前,他是谁麽?”郑非贴着他的耳朵,一字一句,温柔而又引诱地说,“他经历了什麽?他是靠什麽活下来的?他有没有为什麽人办过事?又为什麽可以从那个人的手下离开呢?……他之前,有名字吗?”
“殿下,想想吧——任引为什麽刺杀後还能完整地从王都出来,安然无恙地返回诸浮,陛下为什麽一直和任引对峙,而不是开战呢?”郑非温柔至极的话语像一条锁链,把太子鋆紧紧地捆起来,他脑子里一会儿是沼泽的火丶一会是灵殿的火,还有大业殿任引刺来的匕首,他笑起来带着冷色的嘴角弧度,还有王黔,那个能和任引并肩的丶冷脸的丶腰上有竹笛的文士。
“……唔,我不太懂这个,不过没我的下属讲得好听。”
“一个冷冰冰丶得理不饶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