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官皆惊,同时扭头看向靳樨,靳樨终于明白自己家为什麽被鹿後和太子懋同时看中,原来是为了宗庙里那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的确,靳莽论起来确实是先王的义兄弟,当年在宫中行走被称为殿下,可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靳樨道:“你们密家的事,不要牵扯我们。”
宗伯张开口,想说话,靳樨又道:“别忘了,是我娘杀了先王。”
六官:“……”
太子懋噗嗤一笑,鹿後拿那双沉静的眼睛盯着靳樨,靳樨对她道:“鹿姨,我们家的人犟得很,命里不应当建功立业的。”
“母亲。”太子懋举起一根手指晃一晃,“我杀了我哥,央夫人杀了大父,说白了又有什麽区别呢。”
太子懋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递给靳樨,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哥,侯爷出事了哦。”
看见太子懋的动作,靳樨浑身感觉都不对了,有一种从心里冒出的冰凉像蛇一样攀爬上来,他的脸颊崩得极紧,就像被什麽东西束缚着,半晌才伸手接过那张纸,慢慢展开。
这是一封告罪书。
为靳莽而写。
写的是靳家两百年前从西亳南下,追随传说中的神兵而至沙鹿。这就是靳家代代相传的秘辛,并立誓在新的天下之主出现之前,绝不离开沙鹿一步,可惜一切终有意外,比如靳莽的父母早在他能理解誓言之前就双双去世。
写的是靳莽发现一条密道,从沙鹿山一直可以通到侯府宗祠,在宗祠之下有一尊獬豸神像,嘴中所含之剑不知去向,靳莽在密道尽头发现一把剑,传闻神兵见童血即可祭起凶性,为此,靳莽竟要丧心病狂地杀尽三十小儿以验证神兵还在否。
靳樨的手颤抖,衆人屏气凝神,只见他迅速地从袖中摸出鱼形手刀,直取太子懋咽喉,顿时惊呼出声,还没等那声尖叫从喉咙里蹦出来,便见一人从天而降,手中软剑“铛”地挑开了靳樨的手刀,手刀像一颗流星似的,钉在了丹墀上。
太子懋笑笑,往後稍退,毕秋挡住他,冷冷地和靳樨对视。
那封信写的是……
我在靳莽门下多年,见他日复一日愈加凶残,草菅人命,极为不忍。虽相伴多年,如同手足,但人命比天高,道理比地厚,我终于决定站出来,禀告陛下及殿下,我将献上靳莽人头以赎其人罪孽,上可禀天,下可告地,祖宗万灵,请听我言,戚哉!
“接着!”子人真吼,一面护住鹿後和六官,一面把一柄长剑抛向靳樨。
靳樨再度欺身向前,把长剑用足尖踢到半空之中,继而一脚踹向毕秋心口,踹去了毕秋的冲势,才伸手接住了落下的长剑,与呸了一口的毕秋叮叮当当地过起招来。
其馀衆人忙退到角落处,将空旷的大殿留给他们神仙过招。靳樨早领教过毕秋,他的路子在于出其不意,在于鬼魅灵活,而不在正面相对,靳樨先是见招拆招,只想着绕过毕秋,杀了太子懋就好,杀了太子懋,再好的暗卫没了主子,世上能有几个死脑筋的吴定?
靳樨好不容易瞄准一个空档,使了个障眼法,从毕秋密不透风的防备中抽身出来,直向丹墀上的太子懋,而他居然躲过了,还躲到了密章身後。密章还在昏睡,浑然不知,靳樨总不能再杀一个活生生的陛下,只得硬生生地别开剑尖,这麽一来,就受了追来的毕秋一剑,那软剑尖利异常,要不是靳樨拍案跃至空中,那一剑险些割了靳樨的喉,还是伤到了靳樨撑桌的左手臂。
太子懋不知死活地还在笑:“怎麽。不相信?”
“他!”靳樨一剑削去了毕秋的一缕头发,咬牙切齿,“他居然是王室的人!”
太子懋道:“当然了。很多事情都是有预兆的,不是所有事都是凭空出现,比如一个从未出门的年轻武士为什麽突然想建功立业,为什麽敢抛下自己的家单枪匹马地去往王都呢?”
……
“你尽管去。”靳莽记得那天,那个人这样说,“我会帮你照顾好这个院子的。”
于是靳莽骑上马,包袱里是那个人准备的地图丶干粮丶钱币,他说:“以後我建功立业,你就是我的智囊。”
那个人笑起来,说:“那当然。”
我们一起长大,我们亲如兄弟。
“所以……”靳莽耳侧嗡鸣阵阵,昏暗潮湿的山洞里什麽都看不见,鼻端萦绕着自己身上流出的血气,这双腿,彻底废了,除了那个人,没有谁知道他的腿哪里伤得最严重,哪里一击即毙,靳莽已经不太感到疼了,只有某种冰冷刺骨的寒意,带着他的生命一起缓缓从世间流到虚无。
靳莽擡起头,看向他几十年的兄弟,他们彼此认识的时候还不到十岁,他还记得对方的爹病死的时候,灵堂寂静,只有他过来上香,记得自己父亲暴毙那日,也只有他过来默默相陪。我们一起长大,我们亲如兄弟。对方缓缓走近,山洞有个窟窿,透下来一束透明似银的月光,失血让靳莽産生一种即将晕厥的错觉,说话时嗓子干得像吞刀子。
靳莽问:“你要杀了我吗?”
过了许久,他才缓慢地叫出对方的名字:“……滑青。”
【作者有话说】
本来吭哧吭哧写了两章,结果发现中间缺剧情崩溃死咯!久等orz
惯例求海星55
ps:“戚戚兄弟,莫远具尔。”——诗经·行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