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樨看了他好大一会儿,才放过他,道:“那是滑叔,单名一个‘青’字,青色的青。于我和阿栊而言,与亲叔父没有区别。”
“是。”漆汩道,心想那滑青同笑面狐狸似的,绝不是一般人。
“你回吧。”靳樨说。
漆汩忙一溜烟儿地走了。
靳樨又像那天在靳栊院外一般,在原地呆了许久,等着漆汩的身影像一只灵活的小猫从他视线里消失,方才转过头,去找靳莽。
靳莽的院里多了一尊铜制朱雀神像。
靳莽在座上喝茶,听到靳樨进来的动静,擡头含笑道:“你眼光不错。”
滑青也笑道:“瞧着挺好的。”
“方才滑青说,他进府时是抱着府里的猫进来的。”靳莽道,“你别怪我,我总得稍微问一下,但到底是你自己选的,我不干涉。”
靳樨顿了一会儿,道:“他识字。”
闻言,靳莽与滑青都笑了。
滑青先笑够,道:“算了,不笑你了,看到那个神像没?”
靳樨点头。
滑青道:“这是在宗祠地底下找到的。”
靳莽也不笑了,在正座上不发一言。
这尊朱雀像雕工极好,足有一人半高。
睥睨天下,振翅欲飞,极有神兽的派头,每一只羽毛都如火焰般凌厉。
滑青上前,用匕首柄敲了敲朱雀的眼睛。
衆目睽睽之下,朱雀像竟从正中心分开,叮叮当当地一分为二,露出另一尊金色神像。
形似虎豹,鬃毛茂密,额间有一角。
“这是……”靳樨眯着眼睛观察一会儿,道,“獬豸?”
大成信仰五帝神兽,以此自然而然地将天下五分。
灵真赤帝为朱雀,灵亥黑帝为鲲,灵皓白帝为衔玛瑙的白龙,唯独灵始青帝不同些,乃是上古传说中八千岁为一春秋的椿树。
而黄帝所指正是獬豸。
也是天子以及齐丶应丶扶供奉的神兽,号作“灵元”。
照理说,獬豸神像是不太可能出现在非供奉的地界国土,何况南方对赤帝的信仰已经深重到“不敬”可以作为出兵征讨的罪名——正如新柳一般。
若让李淼瞧见靳家宗祠里竟有獬豸神像,若说得严重些,算是有叛变之嫌了。
这边,漆汩去了猫房找靡明。
门口守着的人见是他,只道了一句“大人”便让漆汩进去。
靡明坐在树下的摇椅里闭眼养神,猫依旧打哈欠的打哈欠丶睡觉的睡觉丶玩闹的玩闹。
漆汩在门口刹住脚步,有种“沈焦会走出来冲他笑”的错觉。
自然不会再有了。
靡明没睁开眼,只擡手指了指面前的另一张竹椅,漆汩晃晃脑袋,走过去坐下,犹豫着不知从何开口。
反倒是靡明率先不徐不疾地道:“升迁了啊小子。”
漆汩没吭声。
靡明的指尖在膝前一点一点:“是好事呢——”
“沈焦那孩子。”靡明说,“心眼忒犟了些,三年了,依旧还是那样想的。”
靡明睁开眼,望向沉默的漆汩:“生死乃天命,强求不得。大君子对你好麽?”
漆汩终于开口:“他……我不知道为什麽自己可以做他的门客。”
“你当然可以。”靡明嘴角上扬。
“我,我来是想告诉您。”漆汩说,“三日後,李大人的弟子就会扶棺,送沈大哥回葵地。”
靡明道:“很好啊——落叶归根。”
“葬进王陵。”漆汩说。
靡明道:“死都死了,这其实不重要,生者暂时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