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初与公鉏白这才发现他怀里的毛团。
公鉏白定睛一看,大惊:“琥珀怎麽在这儿。”
靳樨没答话,他看了眼床上的阿七,又看向臧初。
臧初又解释道:“发热了。”
“去请郎中。”靳樨说,并未在意阿七的突然出现,顺手把琥珀交到公鉏白的手里。
公鉏白手忙脚乱丶笨拙异常地给琥珀顺毛,擡头时臧初已然出门去了。
他眼神一转,疑惑地发现靳樨伸出的手悬在离阿七额头一个拳头之外的距离,半晌都没有落下来。
“滑叔看见了?”靳樨突然开口问,手终于落下去,轻轻地碰了碰阿七滚烫的额头,把两撇散发拨开。
“看见了。”公鉏白答,“阿七来得太突然,我们没来得及拦。”
“他什麽反应?”
公鉏白意识到靳樨说的是滑青,答道:“滑叔只说知道了。”
靳樨从盆里取出一块湿巾,拧干,整齐叠好,放在阿七额上,继而静静垂眸看着,不知在想什麽。
原本呆在公鉏白手肘里的琥珀忽然跳出来,落在床上,围着阿七走来走去,呜呜咽咽地拱他的颈窝。
阿七没有转醒的迹象,琥珀最後挨着他的脸颊躺下了。
靳樨问:“他什麽时候来的。”
“我们出来的时候撞见的。”公鉏白不舍地把目光从琥珀身上撕开,紧张道,“或许没听着什麽。”
靳樨淡淡地“嗯”了一声。
“可能也不知道太多。”公鉏白想了想,补充道,“晕过去之前,阿七一直在来回说一句话。”
“什麽?”
“神明在上,赐吾景福。”公鉏白学着阿七的语气,搓搓手,“这是什麽祷词吗?”
公鉏白没发觉他说这句话的同时,靳樨的脸色一变,嘴角猛地绷紧。
见靳樨一直没说话,公鉏白有些担心是不是自己多此一举。
少顷,靳樨终于开口道:“没关系,别让李淼知道,猫房里也守好。”
“哦,好。”公鉏白答。
不一会儿,臧初带着郎中来了,由头是手下急病。
靳樨起身,把帷幕拉上,自己站到了屏风後,郎中没多想,探完脉息,道:“脉息上看不出有什麽事,怕是大人底子弱些,一时受惊过度,吃了药发完汗就好了。”
公鉏白又问:“什麽时候能退热?”
“脉息上实在没有问题。”郎中答。
臧初见靳樨在屏风後挥了挥手,于是道:“你走吧,多谢了。”
郎中走後,靳樨从屏风後转出来,取来药方看了几眼,方才离开。
臧初捣捣公鉏白:“大君子说了什麽?”
公鉏白复述一遍方才的对话,问臧初:“师兄,这什麽意思?”
“唔。”臧初摸着下巴想了想,“阿七就先留在这里养养吧,我待会儿让人守好猫房那边,李淼不是经常去找那个老头吗?”
阿七沉在梦魇里。
沈焦还坐在院子的树荫里,脚边一群打盹的猫,他低着头,清瘦的身躯似乎都撑不起薄薄的夏衣,他一直在低头雕刻,恍然如生的木俑一个一个出现在他手边。
这一回,所有的木俑都有了清晰的五官。
或巧笑倩兮丶或勃然大怒丶或不茍言笑丶或吊儿郎当。
沈焦望着那些木俑笑,笑着笑着,他的四肢也开始僵硬,渐渐也变成一尊木头人俑。
院子的底色变得赤红,微风逐渐炽热,猫早已纷纷逃走,此地火焰冲天,化作熔炉,那些人俑就在火苗中燃烧丶变为焦炭。
人俑张口,却听不见尖叫。
极端的寂静中,只有沈焦犹然祈祷的声音:“神明在上,赐吾景福。”
沈焦的声音不停回荡在阿七耳边,犹如一群找不到归巢的归鸟,在阿七的脑海里盘旋,用血肉胸膛撞击意识边缘。
意识里一片昏暗,漫布各色各样的雾障,阿七立在那里,也仿佛被蒙住眼睛。
“神明在上,赐吾景福……”阿七喃喃自语,有一种奇怪而熟悉的鼓噪发生在他的血管丶心尖与喉头,引诱着他吐出某一句话。
心神恍惚中,场景折叠,展开在古老的大殿上。
他好像仰着头,尊敬地望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