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无拘无束,那你现在所为便是在自寻枷锁了?”庄宴一笑说。
蔺如衡怎麽也不会想在此时此地见到这个人,不自觉地紧了些眉头说:“不知庄岛主亲临所为何事?”
“还是蔺长老做人客气些,比你们元清门的那位关长老要好上不少。可惜说话再怎麽客气,该动的手我还是会动的,只是视情况也许我能给你留点面子。”
跟庄宴这种早有某些名声在外的人说话实在没什麽说太多的必要,除了容易给自己心里添堵之外没有半点好处。这两人不用和对方明说就都清楚了各自当下应该做什麽,便一个招呼也没打地同时向敌方下了先手。
凌云渺这人在见到有帮手来时,脸上也还是没什麽能让人看出她心中所想的表情。庄宴也没那个心思去关心她是高兴还是怎样,只顾着要赶紧做完她来这要做的事,好能及时地再赶回明幻宫去。
不过她俩也不是一句话都没说过,因配合离得稍近些时,庄宴对她说了句:“这下你们黎族又要欠我们明幻宫一份人情了,还是天大的那种。”
“我记下了,来日必还。”在凌云渺回完这句话之後,两人就都只管专心应付对手去了,再没说过一个字。
“我不是。”
之前也有人把他错认成了黎族人,祁宁给了同样的回答。
“我不是殷殊连,但我认识他。”
许成闻的天灵与祁宁面对面站着,看的却不是他,似乎是能透过他的魂魄看到别的什麽,它说:“所以他才一直跟在你身边。”
真是奇怪,祁宁从来没有看见过殷殊连的天灵,眼前的这个天灵却看见了。不过它们毕竟是同类,彼此间能做到外人做不到的事,这并不让人难以理解。
看着这个能像人一样有反应会说话的灵物,祁宁忽然觉得自己经历过的和正在经历的一些事当真是奇妙无比。他想到,虽然他从没有和殷殊连的天灵对话过,更没有见到过它,但他能清楚地知道它的存在。因为他有时能感觉到它对自己会有一些近似于保护的举动,比如之前身中聚魂丹,那是他感受最明显的一次。
“是我请他陪在我身边,我需要他帮我做一些事。”祁宁说。
“你要他帮你做什麽。”这天灵说话还是和原先一样僵硬,终究不是真正的人。
祁宁答:“做我现在要让你帮着我和另外的人一起做的事,我想请你们帮我杀掉一个人。”
“要杀的人是谁。”它又问。
“他叫宗洵,他就在这附近。”
这个名字像是惊到了许成闻的天灵,它那好不容易有了完整人样的身体又出现了崩溃的迹象,仿佛淋了水的泥人,一不小心就要化了,好在它自己还是稳住了。
可祁宁却像怕它崩塌得不够快似的,在这时对它说:“你在害怕他。如果那些年换成了我,我也会怕他。就算是未曾亲身体会过那些,我也照样对他心有畏惧。可你现在不用怕了,他不能再杀你一次了。我也不怕了,即便他还能杀得了我。”
然後,它真的塌了,塌成了一团黑影,像包裹着萤火虫的乌云,还能透出一些光亮来。祁宁就这麽平静地看着,一直到他看它重新长出人形,成为了生前最後时刻的许成闻的样子。
它再次开了口,对祁宁说:“我能做什麽。”
为这一句,祁宁弯了嘴角,回它:“你只要不管不顾,拼尽一切地让自己离开将你据为己有的人。他是束缚住你的人,从今以後他就不能再这样了。”
“那他会怎麽样。”
祁宁知道它指的是谁,笑弯着眼说:“他会和你一样,回到他原本所属的那个人身上。”
之後的事祁宁就不知道该怎麽做了,但他不需要太过操心,他只要看着,在合适的时候或许能搭把手,这就够了。
千镜湖上被人破开了数道口子的千年大阵在申潼盈一人的竭力挽救下渐渐有了复原的趋势,阵外的人又再难进入,而已然入阵的人便成了笼中鸟,将要面对来自各岛衆人的围剿。
有人在乱战之中骤然死于灵力暴涨,像长了脚的炮弹,一到时候就自我引爆了,伤人伤己。没人有这闲心去细数到底有多少人死因相同,也没空去细究为什麽这些人都选择了同样的死法。同盟之人即便亲眼见着了,也会当那人是个为求成事而勇于赴死的义士,为此更受激励,动起手来也更不要命了。
但只有因此死去的人才知道自己才不是什麽不怕死的人,如果有的选,这些人当中得有九成的人不会去做这种以命换命的事。不过在这之前他们确实都做了同一种选择,那便是服下了上阳派给的百炼丹,哪料这些丹药最後都成了催命符。
章严豫同俞影交手已过百招,仍难见胜负。隔得老远她也能看到因有人自爆而引起的巨大动静,这会让她想到她曾在各地见到过的绚丽烟火,没那麽好看却更有趣味,但都没眼前这个正在和她打得有来有回的人有趣。
星月满天,别处的动静都小了,似乎是战乱被平息了,但章严豫与俞影之间的争斗还在继续,她以为大概要斗到天明了。
可事情并不如她所想,约是到了後半夜,有玉玄派的人前来寻她,这些人神色慌乱,一个个的都说不清两方的局势到底变成什麽样了,只急着说此地不宜再留,叫她一并快些离开。
章严豫本想着这段日子过去後她会跟随师傅回到长泽山,用不了多久就能重建消匿多年的玉玄派,再沿着蜿蜒的山脊去瞧一瞧那片无垠的蓝海。她那愚直的师妹在被师傅接进门後因为听了她的话,自己跑去看了一回那里的景色,回来时说她只在北边仰望过高大的雪峰,从没在高处俯视过像一串接一串的小雪山那样的海浪,她想下次再见时一定要和门派里的人一起,要长久地留在那里。
眼下章严豫不知道裴励在哪,但想到那天她和她的对话,还有她的那副神情,她便知道她的师妹永远不会做到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了。而此时她的师傅又身在何处,她亦是不知,只知她得带着玉玄派的这些人去往新的藏身之处,大约是再也见不到师傅了。
“我与你之间,来日必定会决出胜负。”
“何须来日!今日便可了了。”
俞影虽然这麽说了,但因对方人多终究也没能真的拦住她。无论是那个害死她师弟的人还是这个为虎作伥的帮凶,一个远在天边一个近在眼前,她都无法亲自手刃,这便成了她至今最大的憾事,但绝对不会伴随她的一生。
在章严豫未知却惦记在心的某地,戚源长中了穿心的一剑,背负着数道剑伤,凭着最後一口气倚剑而立,方不至于跪倒在敌人身前。她的左臂再一次被人砍下,只是这次不会再流血了。
“你和宗洵那些人或许想过我会出关,但大概是没想到我会拼力至此。”
舒钰看着面前的对手,像看着所有曾同她交过手的那些人,不论强弱,她都是一样的态度,有着作为常胜者的平常心。戚源长与她冷眼相视,有那麽一瞬间在她身上看见了溃败,忽然就没什麽不平的了。
“仙途和明幻宫的那些凡人,你选了後者。”戚源长直视着她说。
“你不也选了玉玄派,我还以为你会比宗洵那人想得更明白一些。”舒钰毫不回避她的目光,也这样径直地看着她说。
血又顺着剑身流进了土里,戚源长呼了口绵长的气说:“我和你并不相同。”
“是不同,你走了错路。”
“是败,不是错。”
她立刻就接过了这句话,舒钰为此倒不再看她了,转而将剑斜置于身前看了两眼,随後一挥握剑的手,那剑便有如新生,亮得刺眼,可与天上的明月相辉映。
“那麽我,是成,亦是对。”
“张狂。”
对于这句评语,舒钰并不予否认,只顾接着说道:“我还未曾说过我要放弃飞升,只是你们每个人都自以为如此,倒比我更加确信我是在做选择而非事事皆在我的掌握之中。”
“雷劫将至,你凭什麽去渡?就凭你两度和人决战後那所剩不多的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