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四)
当源自舒钰那最强的一剑落下时,庄宴手中的符咒也随之而至,稳坐元清门长老之位,受万人敬仰长达数百年的关商禹也如同这世间千千万万的凡人一般终归于尘土了。
上阳派掌门聂迟声早已先她一步永远地离开了这个战场,一场没有旁人见证的本应令所有世人震撼的大战就这样近乎平静地落幕了。
庄宴总算有了点心情处理自己身上的血污,三两下完事後张口便说:“你怎麽又没飞升?”
尽管早有预料,舒钰此刻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张无言以对的脸,静静地盯着她说:“你要能凭你这张嘴把人都活活说死了,我现在便已然成仙逍遥去了。”
这人听了终于肯展颜一笑,回她:“是还差了些,往後再多修炼就是。”
话说完,庄宴又想到了别的事,当即就对她说:“外界议起明幻宫,总说有个勾月岛的岛主为人狂傲,不好相与,真该让那些人都来听一听从你这位宫主嘴里说出的话,好大开一番眼界。”
“我这叫,近朱者赤……”
见舒钰态度坦然,庄宴忙打断了她的话,接着自己的看法说:“我要是朱砂,你自己便是块天成的黑墨,哪还轮得到我来沾染。”
她这话不算无理,舒钰听後就只笑笑,没有反驳。过了会儿,她又听到她说:“你这次出关……”
这回轮到舒钰把话打断了,她说:“我总以为你想的会和别人不一样。”
不见对方回答,舒钰却已从她脸上看出了自己想要的答复,随後又说:“之後我想你能亲自去一个地方。”
庄宴这下立刻接了话说:“要我说,那天灵是最不该存于这人间之物。”
“既已存在,有些事便不可避免,没有那宗洵,也还会有别的人。无论此次结果如何,这天下都将不复太平。”
说完了这些,舒钰想起不算太久之前的事,紧跟着再对她说:“你放出过的那些豪言我可都还记着,你当不会忘了的吧?”
“也都记着,劳你记挂了,我可不会食言。”
接着庄宴问起舒钰要去做的事,听到回答才反应过来她是舍近求远先来帮她了,再问缘由便是她相信那几位岛主一定应付得过来,不用她紧着先去帮忙。庄宴听闻这些後,表情似是有些难言,不过她也没对此说什麽,只简单地同舒钰说了几句无关要事的话,便和她就此各行一方去了。
与戚源长一战後,申潼盈身受内伤灵力大损,人看着倒是还好,远不及另一人表面上的那般惨烈。馀容卓自觉应是被人有意针对了,戚源长对他的攻击显然多过申潼盈,下手之狠绝竟至将他左臂斩断的地步。
两位岛主都身负重伤,而对手只受了些不那麽严重的外伤,眼看着是无力扭转这局面了,两人便都打算拼死一搏,若能在最後保下一人,那明幻宫就不算太过无望。
正值双方再要交手时,一人忽至,转眼就将在场三人各自原有的念头都颠覆了个彻底。
“舒钰。”
戚源长已许久没当着来人的面直呼她的大名了,自这人出现後,她便再不把另外两人放在眼里了。
望着这熟悉的身影,馀容卓久违地说出了他曾常挂在嘴上的那个称呼。
“师傅……”
自打舒钰成为宫主,馀容卓成了岛主,她就再没听谁这麽叫过她了,此番听来竟还令她有些怀念了。看着由她一手教导出来的徒弟他那血淋淋的左肩,舒钰轻叹了声说:“快去找铃音帮你疗伤吧。”
“他不在了。”馀容卓说。
舒钰不语,有一阵後点了点头说:“知道了,那你自己要多费心了。”
而後她又看向他旁边的人说:“息风,你此刻又是如何?”
“托馀岛主的福,手脚俱全。”申潼盈答。
无声了那麽片刻後,她见边上的馀容卓点了头,像是在表示肯定,于是说:“好,那就好。你们都去做别的事吧,别误了自己和他人。”
最後,舒钰面向造成这一切的那个人说:“戚掌门随我去别处吧,我还想留着附近的这些岛。”
戚源长不作答,直接动身同她换了个地方,不在千镜湖,比囚仙岭那地还要远一些,是在连绵群山深处没有人烟的一小片平原上。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里有个叫“渡仙坡”的地方,和囚仙岭一样有个不知真假的传闻。
那便让这渡仙坡名副其实好了,舒钰心想。
“昔日你断我一臂,今日我断你徒弟一臂,如此可还算礼尚往来?”
当年玉玄派大败,无人知其掌门被明幻宫的宫主斩下了左臂。这事至今算上两位当事者,也就只有四位岛主及戚掌门的那位大弟子知道了。
戚源长多年来以假肢示人,她行动举止一如往常,便教人看不出有半点的不对劲。外人眼中的她只是因势而败,可她始终记得藏在宽大袖袍下那不可见人的失意,只有用特定之人的一条手臂乃至性命才能让虚假重新变为真实。
舒钰早料到自己大概是避不开这一天的,她脸上不见有任何变化,只如当日一般漠然道:“那时没做成的事,今时我会做到。”
“一日不成,终生不得。我,连同你的事,于你都会是这般。
舒钰惯不喜与人在口头上多加争执,她这一身真本领才是最能说服别人的,尤其是像戚源长这样的人。
平地风起,山林呼啸,这便是她给她的回应。
从日升到日落,凌云渺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疲倦了,尽管她在穆也和蔺如衡这两人的联手下又渐见颓势,但至此才有两人献上了天灵,也不见有对方的人前来让她难上加难,这于她便是极大的宽慰。
“族长以为自己还能负隅顽抗多久?不如早些解脱了,好留个体面。”
她对穆也的话并不太在意,不多想便回他道:“我只当你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这话用在你自己身上我看才更恰当些。”蔺如衡这时笑着说了句。
双方说着相互讥讽的话,手上的招式却都还没停下,直至穆也寻着机会刺中了凌云渺的右臂,这样紧张的局面才因她一时的退让有了那麽点放缓的迹象。当然,之後这三人很快将迎来只有一方落败才能彻底停止争斗的场面。
穆也得手後轻轻地笑了,对过去给了他信任并亲手提携过他的这个人说:“待朝阳再现,便是黎族再无黎明之日。不过还有黎族以外的许多人随行同葬,黄泉路上你们总不至于太孤单。”
“谁要下黄泉,元清门吗?”
一阵带笑的人声突然出现在身後,穆也和蔺如衡二人都不禁立刻转过身看去,只见一个有过几面之缘的人手握残剑缓缓而至,那架势乍一看还以为她手上拿着的是什麽绝世名剑,令人不免心中一紧。
“对了,还有你,你算是什麽人?”
“无拘无束之人。”穆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