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聂迟声身上受的伤可以看出庄宴在万象千面阵中过得并不轻松,那些伤都不足以致命,但能让人遭不少的罪,尤其是对于人在阵外还被牵连到的聂迟声来说,心比身要难熬百倍。
如阵外的人所愿,亡傀符在阵破之前失去了作用。两人确认了这件事後便准备前往千镜湖,为大破明幻宫之事助阵。
方要动身之时,一把犹如领着千军万马的剑骤然飞至,当场拦住了两人的脚步,也迫使这二人不得不用剑全力以对。
她怎麽会来,又为何会舍近求远,难道是明幻宫那边已成定局?知道了来者是谁,关商禹和聂迟声都在心里産生了这样的疑惑。
可舒钰没给两人问话的机会,一收回剑便又发起了猛烈的攻势,不给人丝毫喘息的时间。关商禹虽不愿与她对上,但情势如此,她只得提剑迎战。何况以她现有的修为和剑术,再顾及那些声名,她断然不允许自己做出逃避的举动,连这样的念头都不能有。
正当三人斗得惊天动地之时,庄宴终于以自伤其身的方式破开了阵法。这阵颇有灵性,会自行藏匿阵眼,就连布阵的人在阵法开啓後也不知道阵眼会藏在哪里。这回可不巧,这阵在对付庄宴多时後竟把阵眼转移到了她身上,还没让她察觉到,像是悟出了躲在什麽地方才是最安全的。
可惜了,亡傀符没了作用,否则她在破阵时还能顺道重创甚至直接杀了一个敌人。出阵後她本以为是见不到人了,哪知竟还多了一个人,一个她只看剑影就能认出来的人。
单单要对付一个舒钰或是庄宴,关商禹都能有不小的把握,可现在要同时应对这两个人,自己却只有一个初入大乘境的盟友,还是带着伤的,尽管从万象千面阵中脱身的庄宴看起来受伤更重,经思虑後她还是先向对方开了口。
“我们不曾计划去打扰你飞升之事,明幻宫日後如何碍不着你,这时何必再为此事出头。”
舒钰静静地望着她说:“此言差矣,我尚在这人间一日,明幻宫遇上什麽坏事便都于我有碍。”
“那麽黎族的事于你又如何?”关商禹问。
“可有可无。”舒钰答。
料到她会是这般态度,关商禹再道:“此次若能断了黎族的退路,明幻宫便还会是那个受世人敬畏的明幻宫。”
闻言,舒钰将目光移开,投向远处的天际,问她:“没了黎族,往日局势不再,馀下的是否该分清个高低了?”
“元清门不会亏待盟友。”
“明幻宫绝不可屈居于人下。今日所受之事,我也要清算个干净。”
两方把话都摊开了讲,关商禹心里也有了决断,于是说道:“那便没有谈和的可能了。”
舒钰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回她:“此事是元清门狂悖在先,我原以为凭关长老的资历应不至于被一个身为後辈的掌门牵着鼻子走,事实却并非如此,可见我这一闭关实在是能催生出某些人心里太多本不该有的野心。我既出关了,就当把这些祸乱人世的肮脏之物除去,再让两位为我在这世上累累的名声添上新的一笔,如此方能不枉我走这一遭。”
“你还是如当年一般自负。”关商禹冷声道。
“你这麽多年也是分毫未改。”舒钰同样冷言道。
按理来讲,关商禹算是舒钰的前辈,修行早于她数百年却渐渐被她一个後辈越过了一头,如今相见又只差被人直呼其名,她便有了从未有过的强烈杀意,在心中肆意蔓延。
许是刚受过不轻的伤的缘故,庄宴自出阵後就没再说过一句话,脸色也不大好看,阴沉沉的,哪还有先前那般的从容自若,笑容更是半点痕迹都没了。她身上的衣裳被大片的血染透,因是红衣看着便不那麽显眼,她也没有一点要去处理的意思。
舒钰极少见她这样,觉得有些刺目,便对她说:“你的伤……”
“我没事,等对面那两人都死绝了,我的伤就好了。”
以她对此人的了解,这话的後半段和胡话是没多大差别的。庄宴可不擅长治愈之法,与人恶战一场後她的伤能不加重就是万幸了,哪还能好了的。舒钰没去理会她表面的说法,而是读出了话里的意思,说了句“速战速决”,便同她齐身向敌方攻去。
轰隆声响起,又有一处山峰被误伤,碎石四溅,落得一副崎岖破烂的模样。凌云渺记不清自己和那两人过了多少招,也不知道自己还能用出多少剑招。她已然负伤,也用天灵剑伤到了对方,却没能让人因伤弃战,倒见二人斗志更甚,可见对手的决心是半点也不弱于她的。
天上不知何时起了云,积聚成片,挡住了日光,时辰未到天就先暗了。凌云渺手里的金剑也不复初时的光辉耀眼,黯淡了下来,向人昭示着它的力量已有所衰退。
穆也不曾和蔺如衡联手过,这一番合作下来竟已能和她有接近十分的配合。蔺如衡来此前听宗洵说过她可以尽情按着自己的习惯出招,穆也是个悟性极好的人,用不了多久就能跟上她的步调,随她使出极具默契的连环招。
蔺如衡知道宗洵识人一贯颇具慧眼,可她也有自己的诸多考量,因而在听了这一说法後并不完全相信,直到亲身经历了,方于此期间补全了那些原本有所欠缺的信任。
云还未散,凌云渺也还在尽着作为族长的职责。在她觉得自己渐渐地将要麻木之时,手中那把看着灵气已失的宝剑顿时又金光大盛,堪比云开日现时的盛景。有从别处而来的磅礴力量悉数灌入剑中,她很清楚这宛若天降神力一般的东西是怎麽来的,这里面带着鲜血和对她这个族长的期望。
早在大战之前,凌云渺想到的用来应对还生蛊的办法是让那些最有可能在死後被中下蛊虫的族人和天灵剑立下契约,以死後暂不入轮回,天灵同魂魄俱献于此剑为条件,换天灵剑得有更加强大的力量。这样一来,既能让还生蛊无法利用死去的族人的魂魄,也能让手握天灵剑的族长在对付敌人时有更多的胜算。
这是一种单向的契约,结契之人可在任何时候做这件事,只要知道做法,天灵剑是来者不拒的。契约也并非牢不可破,只要天灵剑认定的主人愿意,便可解除这些契约,还那些人自由。
如果可以,凌云渺不想让任何一个族人结契,更不愿见到有族人因此事献去全部的天灵和魂魄中所带的先天灵力,那样便再无来生了。她那时没有强迫任何一个人这麽做,也不知这时候是谁的契约起了作用,眼前紧张的形势不允许她细想,她唯一要做的只有用这把再现光辉的神剑尽早为族人杀出一条生路。
当年她的兄长没有让族人去做的事,现在的她却做了,但这没有什麽值得她後悔或是愧疚的,她深知此时要换作是他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她和他至少在某件事情上,选择从来都是一致的。
关于契约的事,在此之前只有每一任的族长才知道,族中无任何记载,穆也便无从知晓此事。他和蔺如衡这时都不清楚天灵剑发生变化的缘由,但两人心里都对黎族底蕴深厚,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术法手段一事有所准备,故而在面对这一变故时显得毫不诧异慌张,联手攻击亦如先前,不见一丝疲倦的态势。
这是第一个献出天灵和魂魄的族人,也该是最後一个。凌云渺抱着这样的念头似要将手中的剑化为自己的一部分,无畏无惧地迎敌而上,没有任何退路可走。
三剑相接,又在下一瞬间各自被震开。这是林致桓和棠止二人同寇玹交手的第不知多少回了,林致桓从他师傅那学来的剑招已尽数用出,而寇玹似乎仍藏着一些招式没有使出,不是不能用,而是还没有到非用不可的时候。
以林致桓的修为和寇玹相比,一人初至破障期,一人却已至破障期巅峰,两人之间单是修为上的差距就已比一个破障初期和一个筑基初期的修士间的差距还要大。对战时,这种差距本可以依靠剑术符咒一类的外物来弥补,但在这两人都是修剑道且都不差的情况下,这事就要难办多了。
林致桓能明显感觉到,若说金羿学太元剑已有五分,那麽寇玹便已做到了九分。这就注定了今日他与寇玹一战会比同金羿间的那一次交战要艰难许多,但今时不同往日,有盟友的一方现已变成了他,他也不必再怀着求而不得的孤绝之心和人争个生死。
棠止在身中扼蛊的那些年里,凭着超乎常人的决心坚持修行,也在无人亲自教导的情形下自学了剑术,只是始终未能成体统。回到黎族後,她先是自行入了破障期,又在族中前辈的指点下慢慢在改掉她原有的一些剑术上的大不妥之处。她要独自凭剑术面对寇玹,本是要比林致桓更难的,可她有认为自己必须答应要去做的事,所以她出现在了这里。
双方再次交手时,寇玹的动作忽然凝滞了下,林致桓借此机会挑开了她的剑,再一反手割伤了她的右臂。寇玹只看了一眼手臂上的伤,便边为自己止血疗伤,边盯着两人说:“是谁在用这种下作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