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凌坤厚想要张口辩驳前,她又抢在他前头说:“族长下令了,事关重大,我和司户长还要紧着去把族长的命令安排下去,就不在这多说什麽了,各位还请自便。”
当她说了这些,闻黔附和了一声也就闭上了嘴,转身与她一起走了。只剩两人时,黄旭燃才再次出声说:“早知你那时是因为这件事来领罚,我就罚得轻些了。”
听闻此言,闻黔笑了声说:“这是什麽道理?”
“有人精心算计,防不胜防,非你有心之过。”她答。
“什麽人如何算计,我又是否有心,都改变不了这事责任在我的事实。要我说,这事要到现在族长才知晓一切内情,我要受的罚应该更重才是。”闻黔说。
黄旭燃略作思索後回她说:“你说的也是,不过再怎麽罚,你这司户长的名头还是丢不掉的。”
闻黔一笑後便没了话,走了几步才又想起了什麽,对她说:“这麽多年都没问过你,适才想起了,便想多嘴问一问,你为何总在言语上与那两位宗长过不去?”
“因为我心胸狭隘,爱记仇”黄旭燃笑容自在地说,“在我坐上司刑长之位前,那凌坤厚仗着自己宗长的身份,又与族长是本家,不止一次惹得我不痛快过。他大概觉得那些都是小事,记不得了,但我可都记着呢。等哪天我让他不痛快的次数远胜过他带给我的,我兴许就能不那麽和他过不去了。至于言濯,若不是她总帮着人与我不对付,我才没那个闲心理会她。”
“行,那我知道了,多谢你坦诚相告。”
“客气。”
凌云渺离开通天阁後就径直去了天引秘境,那里作为黎族的禁地,存放着族中一件极其珍贵的灵器,据传是已经飞升了的一位擅长炼器的黎族先人于成仙後显灵交给当时的族长的。那是一把可将人的魂魄斩散,使人无法入轮回,从此永远消失在世间的利剑,同样被赐予了“天灵”之名。
天灵剑还有一个作用,便是能斩断黎族人身上的天灵与其魂魄之间的联系,令这人转世後再不能成为黎族人。不过至今还没有一个族长动用过它的这种能力,也就无从确认它是否确有其效。
凌云渺站在轮回镜前,口中默念出一段密语,她正对镜面的右手掌心就浮现出了一个图纹,上面有两个形如轮回镜的交叠着的圆,自交叠中心处朝上下两头各有一缕卷云延伸出去,刚好对称。
图纹出现时,镜中也出现了一样东西,是一把不足两指宽的细长利剑。自剑的中段起,剑身就逐渐收窄,最後汇出一道狭长的剑锋,看着更像把锥子。剑身剔透,不似冷铁所制,倒像冰晶雕琢而成。剑柄则像是由玉石制成的,玉色莹润白亮。剑鞘是没有的,或者换个说法,这整个天引秘境都是它的剑鞘。
一把剑长成它这样,如果不是被秘密封存在这里,大概没有人会觉得它是一把强大的武器,只会觉得它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饰物。
天灵剑被凌云渺取出的那一刻,秘境里升起了一阵古怪的声响,宛如风吹草木中夹杂着沙石磨砺,同时伴随着地面轻颤。这还是她当上族长後第一次将这至宝真切地握在手中,当两者相触时,它便仿佛成为了她右手的一部分,能任她操纵自如。
剑很快就被放了回去,凌云渺转身又往秘境深处走去。几乎是在尽头的地方,那里长着一块巨石,石底深入地下,石顶平整光滑,浑然一个天然的坐台。
石头叫做“洗尘石”,能把人活着时存有的一切记忆消去,包括这个人每一世的记忆,再将人送入轮回,令其犹如初生于这片天地。没有人能借用任何办法窥探到此人的前生後世,就连轮回镜也做不到。
她上一次来到这块通体如墨的巨石前,石上正坐着一个与她面容有六七分相似的男人。两人的五官长得大差不差,他瞧着却要更亲和一些。
“你是来与我见最後一面的吗?”
“是。”
问话的人是凌云渺的亲哥哥凌云曲,即使到了这种时候,她看着他回话时也还是那副与谁都亲近不起来的样子。
“如果当初我问你想不想做族长时,你也能像现在这样按照自己真正的心意来回答我,那今日坐在这的是不是就不会是我了?”凌云曲问。
“当日的我亦如现在的我。”凌云渺答。
“那为何现在你会站在我面前,以族长的身份。”他说。
“我那时无心族长之位,但不代表永远如此。”她回。
凌云曲叹了声气,又问:“我们到底为什麽要因为一个族长的位置走到如今这一步?”
凌云渺的眉头微微皱起,她反问他:“我明明向你表过态的,我不赞同你对黎族未来的安排。所以为何到现在兄长还觉得我只是为了族长之位才与你选了不一样的路?”
沉默了很久,凌云曲竟笑了出来,回她:“抱歉,是为兄想错了。我们果然还是亲人,骨子里所求相同,只是想走的路不同罢了。”
轮到凌云渺沉默了,同样是过了许久,她才说:“族中还有很多事要我去处理,也还有很多的人,很多宁死也要追随你的人。”
“你会怎样对待那些人?”他问。
“审慎以待。”她答。
“好,那你现在要走了吗?”
“要走了。”
“那我们以後再也不会见了是吗?”
“不会了。”
随着凌云渺闭上眼一字一字地念出催动洗尘石运转的密语,石面渗出了一团灰白的云雾,渐而上升,一点点遮住了盘坐于其上的人的身躯,面容。至双目被完全遮挡,凌云曲也再没能看见凌云渺睁开那双与自己外表有十分相似,内里却全然不同的眼睛。
过了不知有多久,凌云渺终于睁开了眼。那团灰白的雾已经变成了一片漆黑,缓缓下落,流回了洗尘石中。她睁着眼看了许久,看到雾都褪尽了,她也再见不到石头上坐着的那个人了。
後来她转身走了,再也没回看过那里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