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宗洵失败了,但他做的是前无古人之事,又是他第一次尝试,所以他并不觉得有什麽难以接受的。如果他没在这期间因许成荣的天灵反击,令他受了自己都没能料到的伤,他大概能更愿意接受这次的失败。
伤势暂时被控制住後,他就去了趟合庄,然後得知了殷殊连的出逃,脸上难得有了阴霾。刘岸之死于他倒没什麽,只是失去了个有一技之长能帮他做事的人,略微有些可惜罢了。他看着失魂落魄又惴惴不安的夏平溪,对他说:“你觉得,我还有留你的必要吗?”
“有。”
夏平溪的声音里有无法抑制的恐惧,可说出这个字时却是坚定的。宗洵脸色稍霁,又道:“说来听听。”
“我跟在义父身边多年,我可以接替他为您效劳。”
“你?凭什麽?”
“义父能做到的,我也能,我可以做得比他更好,只要您愿意给我时间。”
“多久?”
“一年,一年後我会给您满意的答复。”
“为什麽要这麽做?”
“我要为义父报仇!”
脸上阴郁全无,笑意悄然爬上嘴角,宗洵说:“原来,我竟是有些看走眼了。好,我就许你一年的时间。”
“谢过掌门!”夏平溪跪倒在地,向他深一叩首。
随後,宗洵将目光投向棠止三人,问:“你们,有什麽要说的?”
“叛徒。”
“什麽?”
“他是叛徒!他自己一个人跑了,所以他是叛徒!”
这麽久了,宗洵见许成闻居然还能说出这麽一句完整的话,笑意更盛。
“你怎麽能这麽说他!”
此时,谢颜兰忍不住了,出言反驳他。许成闻却充耳不闻,嘴里不停地小声念着“叛徒”二字。棠止出手拦住了她,没让她继续与人无谓地争辩下去。她自己则拿出了一封信,对宗洵说这是殷殊连走前留给她的。
信上只写了一句“抱歉,望各位日後珍重”,宗洵看了眼就随手烧掉了。他没再问她,而是又转向夏平溪道:“能感知到灵气吗?”
“能感知到一点,但至今不得修炼的法门。”
“足矣,这一点,你比你义父要强些。这枚丹药和这几张符咒你收下,日後还会有人来这,你不必担心会落得你义父的那种下场。”
再度叩谢过了宗洵,见没别的事了,夏平溪便恭送他离开,跟着自己也走了,没有理会身後来自棠止的冰冷的注视。
他对宗洵说的话,句句出自肺腑,外人不大相信,他自己却是问心无愧的。没人了解他的身世,包括刘岸。他从刘岸那听来的说法是,当年他仍在襁褓之时不知被谁丢在了郊外的树丛里,那时正值酷暑,亏得他命大,有树荫遮蔽,又逢落雨,得以茍活多时,接近奄奄一息之时,被路过的刘岸发现并带走。
刘岸可不是什麽良善之辈,他捡回这个孩子是想用他来试蛊,他也确实这麽做了。意外的是,这样年幼的一个婴孩居然能在蛊虫入体,受了一番折腾後活下来。刘岸由此産生了新的念头,他以时节为姓,再借了捡到人的地方县名,为他取了“夏平溪”这一姓名,当作义子养在身边,教授蛊虫之术。
初闻自己曾被义父拿去试蛊一事时,夏平溪震惊了,但到释然,他只用了半日不到的时间。他没有那时的记忆,在他能记事後,刘岸从未做过伤害他的事,这对他来说足以让他不去计较义父早年的狠心。
在被殷殊连打晕,过了许久才苏醒後,夏平溪在自己义父的尸身旁守了很久。当时他就在想,他一定要找到殷殊连的下落,他绝对不会让这个杀父仇人逍遥于世。他还想,如果有什麽办法能让义父活过来就好了,听说只要把人的魂魄留在身体里,人就能继续活着。哪怕因此复生的人不再能完全和生前一样,那也没关系,假如这人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说话丶行动,活成自己最想看见的那样,那就更好了。
那样的话,义父待他,就不会像以前一样冷淡了吧……
合庄这边的事情暂了,宗洵回到了流栖阁,与穆也见了一面。穆也听完这些事後,说道:“小瞧他了,竟能有这本事。我猜他能逃脱,八成与天灵脱不了干系。”
“所以,我这算是又多了个必须得到天灵的理由?”
穆也笑而不言。
“此次受天灵所创,其威力有些出乎我的意料,直接强行剥离天灵的路子,比我预料的更难行得通。”说着令人丧气的话,宗洵的脸上却不见一丝消沉。
安静地思考了一阵後,穆也回他:“你以一般生者之态,想要凭借自己高深的修为切断人魂与天灵之间的关系,最後失败,或许是没能胜过这世间自然法理的缘故。”
“照你这麽说……离魂术如何?”
“以你的能耐,不妨一试?”
“还有别的说法吗?”
手指在桌上轻叩几下後,穆也答:“移花接木。”
宗洵笑了笑说:“是要再多费些心思了。後面我闭关疗伤休养之时,有劳你多上心,不会太久。”
“你放心,他人是逃了,消息却逃不了。这些事会留在他那,至死也见不了天日。”穆也笑答。
经祁宁连日纠缠不休,百般央求後,施净秋终于松了口,答应开一坛酒,让他和殷殊连都尝一尝。虽然听朱添说这酒不会很烈,但施净秋还是提前准备好了解酒的汤水。祁宁为了这一次品酒,拉着殷殊连一起做了一桌子下酒菜,好酒配好菜,再与人闲侃至夜半,那可真是美事一桩。
备好了酒菜,三人围坐一桌,开始就着这桌美酒佳肴闲聊。有趣的,平淡的,常见的,稀奇的,与自己有关或是无关的,都被拿出来摆在台面上,供人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