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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第1页)

第七十三章

罗常还是再一次选择妥协了,就像几年前那样,即便心有不甘,最终也是会慢慢接受的,她只能这般劝说自己。

虽说是个大喜之日,但受困于家境,罗常与其日後的丈夫曾袤并未大办喜事,只请了关系还算不错的邻里以及往日的几位同窗,吃了两桌席,这日就算过了。

“多年未曾一起读书了,没想到今日能得见你与曾兄喜结连理,恭贺两位。”

“多谢各位肯赏脸应邀,今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何来不周之处,我们都觉得好极了。”

说话的连同身边的几人都是罗常和曾袤以前在同个私塾读书时认识的,情分不浅。双方叙旧直至夜里,这对新人才送走了旧友,预备歇下。

“往後你就安心顾着我们的家,也能常去看望你父亲。我呢,就一心准备明年的院试,成了再往上考,有朝一日能做官,便可重振曾家,也好让你与将来的孩子过上好日子。”

这一夜,曾袤对着新婚妻子许了誓。对于他说的这些话,罗常并不怀疑他的真心,只是想到了一些事,脸上看着不多大高兴,但也不想扫了他的兴致,便换上了笑脸,应了句好。

许多年前,罗常的家境还算宽裕,可供她去私塾读书,来日也能凭借自身的本事去考取功名。她有天分,甚至算得上是私塾里最好的。

可惜,好景不长。她的母亲在生下她後落下了病根,原本家中有一间成衣铺由她父母二人共同经营,因此一事,只得逐渐全权交由她父亲一人打理。

其母更通经营之事,其父则主要负责制衣。失去她母亲这一助力後,她家就只能靠着以往积攒下的口碑吸引老客,维持生意。靠成衣铺挣得的钱,既要供三口人生活之用,还要买药调理她母亲的身子,加上多年的积蓄,原本也还够支撑她读书的。

然而,她母亲体虚多年,吃药仍不见好转,後来竟还染了重疾,家中的钱财为此越发紧缺。即使如此,她的父母仍坚持让她读书。

祸不单行,在她母亲染病不久後,其父偶有一回在外摔断了一条腿,伤了根骨。此後,家里便每况愈下。当时,年仅十岁的罗常本想去参加县试,以她的资质,考过应是十拿九稳的。可因家中之事,她几番挣扎犹豫後,最终选择了放弃,且不再去私塾读书,改为在家里向父母学习经营和制衣的手艺。

此後几年,罗常的母亲终不敌恶疾,溘然长逝。她的父亲则因爱妻之死,日渐憔悴,身体也大不如前了。成衣铺关了门,父女二人便终日在家依靠为一些老客制衣过活。罗常学得不算慢,但也架不住家里接二连三的变故,以及她父亲後来因忧思过度而同样落得疾病缠身的困境,她凭双手挣来的那些,于她家而言,杯水车薪。

曾袤家从他祖辈起就无人做官了,昔日家族风光不再,喜好挥霍的习惯却保留了很久,到他父母这辈时,几家争夺所剩不多的家産,闹出了个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值钱的东西大多被那几家亲戚拿走了,留给他家的只有永丰县偏远处的一间看着气派,实际多处年久失修的老宅,以及一堆旧书。

他的父母都是性子孤僻的人,父亲因家産之事与兄弟姐妹们断了往来,只有他一人携家人搬到了这个县,母亲则是孤女,两人也不爱在邻里间走动,挣的不多,刚够糊口而已。好在这两人都好读书,有想让自己的孩子走上仕途,实在凑不出钱时,便会变卖家中一些还算值钱的字画等物件来供曾袤去私塾读书。

在读书这件事上,曾袤资质平平,全凭想要为爹娘争口气的心,勤学苦读,不敢有所松懈。在私塾里,他认识了罗常,却没与她说上过几句话。他知她天分胜过自己,还很勤奋刻苦,便更不敢懈怠。後来,听说她家遭逢变故,不会再来这里,曾袤心生惋惜,却也帮不上什麽,只能同其他人一样与她道别。

再过了些年,他自己家竟也出了事,有县外来的一人偶然听得他家有好些值钱的东西,又无身强力壮的家丁护宅,便趁夜来偷盗。他的父母被盗贼惊动,为护家财与人相搏,结果意外双双毙命于刀下。杀完人後,这名歹徒乱了阵脚,随手捞走了点财物就慌忙跑路了。

没几日,凶手被绳之以法,曾袤却自此没了双亲,也离开了私塾,回到家中依赖那些被他父母拼死保下的家産继续读书。而後年岁渐长,在街坊长辈们的劝说下,他有了娶妻的念头,并由此想到了罗常。

这些年他对罗常的事多留心了些,得知她身陷贫困,便想着这回能帮一帮她,为她,也为自己。他托人上门说媒,表示愿出二十两银子为聘礼,不用对方出嫁妆。

见有媒人上门说亲时,罗常是拒绝的。尽管她对曾袤还有些印象,知道他只要过了院试就能有功名,成为不少人眼中的好夫婿,也知道他此举应是对自己有意,想帮自己,可她却过不去自己心里的一道坎。

曾经的少年意气尚存,她不愿承认自己面对现实的无力。这件事拖了快有一年,其间曾袤又让人上门了几次,而她父亲也日益可见的病骨支离。她的父亲没有明着劝她答应,但话里话外的关心,却是在推着她往那条路上走。

终于,在曾袤下定决心亲自登门之时,罗常当着他的面,亲口应下了这门亲事。

成亲後没过三个月,罗常的父亲撒手人寰,那些聘礼没能续他的命。彼时的她,刚好有孕一月有馀。

喜事後接着丧事,罗常心力俱疲,但为着她那未出生的孩子,她竭力压下悲痛,忍着不适与曾袤一同办完了丧事,而後尽心养胎。

院试之期将近,曾袤整日整夜在家为此事做准备,罗常则要打点家中一应事务。有时,她看到在书桌前睡着了的丈夫,会想,倘若没有那些事,此时的她是否也会如此,为应试而劳累疲倦,但甘之如饴。

家中节俭,罗常去市集买菜总是掐好了量买,一点不肯买多了,尤其是那些放不久的食材,也不舍得买贵了,这便导致她常要与菜贩子计较斤两和价钱。

一日,她遇见一位老人家在路边卖自家种的菜,来往的人不少,但几乎没人停驻光顾。她见这位老人面善,便来到她跟前,挑挑拣拣一番後,才发现这些菜的卖相实在不大好,细想了下,她还是什麽也没买就起身走了。

走远了一段路後,罗常突然被人撞了下,她早听说有人会用这样的手段从别人身上顺走钱财,便赶忙查看起身上的钱袋子,果然不见了。撞她的人得手後并不急着逃跑,一般会装作镇定地走一段路,这样不容易让人怀疑,但这回遇上了反应极快的罗常,一回头就见她要来抓自己,便立刻擡腿跑了。

街上人多,这人逃跑时难免又撞上了几个人,惹得一片叫骂声起。罗常逮人可不如那人逃跑有经验,眼看着就要把人追丢了,却忽见路边有一人健步如飞,手上抄着一根担杆,瞅准时机往那毛贼腿上用力一抽,人就这麽踉跄地又向前了几步,随後趴倒在地。

拿回钱袋子後,罗常看清了帮自己的那个人,正是方才那位卖菜的老人家。她本想从人那买点菜当作答谢,却听她说这是两码事,既然之前没买,那麽现在也不必为了此事勉强做这桩买卖。罗常听闻後倒也未多作纠结,言语上谢过了她,就继续去别处采买了。

之後,罗常又遇到了她好几回,每次都会去看一看她卖的菜。头几回也就罢了,後来她的菜卖相日见变好,罗常便成了她那的常客。买卖次数多了,两人熟络了不少,但也仅限于见面时会多说几句话。

院试结束了,曾袤回到家等消息,与罗常说起自己此次状态极佳,定能一举通过。这是他第二次去参加院试了,上一回按他的说法是准备不足,又在家学了这一年多,自觉这回肯定稳了。罗常见他这样子,也替他高兴,两人那日便在饭菜里多添了些荤食,算是慰劳。

放榜那日,结果并未如曾袤所想,他落榜了。

得到消息後,他没有回去告诉罗常,而是一个人去了酒肆饮酒。同在一处饮酒的,还有别的几位考生,看样子也是落榜了。这些人不得意,连着数碗酒下去,酒劲上来时,其中有的人说话便有些口无遮拦了。

“这次我做足了准备,苦读多年,怎麽可能没上榜,这当中一定有问题!”

“没考上就是没考上,还能有什麽?总不会是谁顶了你的位子吧?”

“这可说不准,难保有什麽人上下其手,做出有违公正之事。”

“这话可不能乱说,科举之事,谁敢胡来?一旦有人揭发,轻则被罚,重则掉脑袋都是有可能的。”

“你也说了,那得有人揭发才行,没人发现可不就没事了?”

“怎的,难道你有证据?你要去检举谁?”

“我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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