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梧一把夺过成安的茶杯,自己把茶水喝了,道:“农夫与蛇,一丝心软都不能对你有。”
“哎,别啊,好容易能喝上凤梧大人亲手倒的茶。”成安嘴上说着,心里却暗笑,凤梧居然用他的茶杯喝水,被气到了。
两人正笑闹着,见有一黄衣公子,风度翩翩地上了楼梯,朝他们这一隔间走来。
黄衣公子长相清俊,气质虽内敛,却怎麽也藏不住他不凡的气度,看上去像个满腹经纶的学士监生。
黄衣公子微笑行礼道:“两位久候,在下渡客楼账房周九歌。”
东梧与成安起身还礼,周九歌谦让着他们一同坐下,又叫豆郎来,点了些好酒好菜。
等菜的功夫,周九歌解释道:“我们东家身子一向不大好,刚刚接客累着了,犯了旧疾。东家本来打算亲自来见二位,但现在没法来了,九歌给你们赔个不是。”
成安问道:“你们东家是饿鬼吗?”
周九歌道:“不是。”
成安道:“我想见饿鬼。”
周九歌却道:“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
成安恼怒:“没这个人?那我父亲成嗣是跟谁在书信往来?是谁将地鬼送给他,叫他去偷六字尺?是谁在我们家落难之际失联?又是谁要从狱里把我父亲救出来,只因他身上有你们要的六字尺。难道不是你们吗?不是饿鬼吗?”
此时酒菜一一上来,周九歌替成安斟了酒道:“是成公子误会了。阳界广阔人多,阴间那些大人们常常有管理不到的地方。我们渡客楼因地处阴阳交界处,就常替大人们处理一些杂务,像两界贸易往来就是其中一项。阴阳两界交易需要凭证,阴界的凭证要交由鬼门关查验,阳界的凭证就由我们来查验。”
周九歌边说,边给成安夹了一筷子菜,接着道:“可丝绸商赵家并不愿接受查验,这就让我们很为难。正好城隍庙的卫茅卫主库与你父亲有些交情,而你父亲与赵家又很相熟,是以我托卫茅让你父亲游说赵逸,将六字尺交给我们查验,如此而已。我们在等你父亲消息时,听说你家落了难,仗着我们东家跟阎罗王有些交情,于是让夜郎过去将你父亲救出来,也算报答他为我们出力一场,结果阴差阳错救了你出来,真真是命。”
周九歌说完,慨叹了两声。
成安越听越恼怒,待听完已经气的要掀桌子,东梧在桌下按住他,对周九歌道:“周先生实是有情有义之人,六字尺我们带了来,贵楼查验完後须得还我们,赵家那边催得紧。”
周九歌笑道:“这个自然,而且我们既救了成公子,也考虑到他在阳间从此除名,再难生存下去了。所以我们索性送佛送到西,打算将成公子留下来,在我们这里做些杂务,不知成公子可否愿意?”
成安脸色极不好,下一秒就像要杀人,周九歌视而不见,只微笑问他。
东梧仍旧按着成安,道:“这个就不劳周先生费心了,有我在,他必不会无家可归。”
周九歌道:“如此也好,还未请教阁下是……”
东梧道:“我是镇阴将军府上的督察学正,名叫凤梧。”
周九歌笑道:“从未见像公子这般玉树临风的学正,今日也是开了眼了。”
东梧道:“我是和父亲闹了些不愉快,被罚到那里去的。”
“难怪。”周九歌笑起来,“一看公子就不是一般人物,不知凤公子是怎麽认识的成公子。”
东梧道:“我父亲在飞升之前,与乌虚山上的浮生道人是同门。我曾受师伯之命,替昭家二公子看过病,我们在昭府认识的。”
东梧说着看向成安,并在桌下捏了捏他的手。
“哦,原来如此。”周九歌看在眼里,咳了一声道,“既是这样,那成公子就多劳你费心了。”
酒过三巡,成安已经平静下来,他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认栽。
成安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怀中拿出六字尺,冷笑一声递给周九歌:“你们可得快些验啊,赵家催着要呢。”
周九歌笑着接过来,连说片刻後归还,又叫了鬼女娈童陪他们二人喝酒,自己起身告辞。
东梧元神出窍,魂魄离体,追上周九歌,附在了他手中的六字尺上。
只见周九歌下了楼,穿过大厅,从侧门走进後院。
渡客楼後院别有洞天,有好几处轩舍,分别以花做名。
周九歌在杏花舍停下,轻叩房门,有一个小侍女走来开了门。
门内床榻上倚着一个年近三十的女人,女人身穿绫罗绸缎,身材纤细,容貌秀丽。
她斜靠美人榻,秀美的脸上微露病色,屈腿躺着,腿边坐着一个侍女,正用艾盒给她熏腿。
周九歌关切地问她:“东家好些没?”
看来这就是渡客楼的老板娘杜若了,东梧暗自揣测。
杜若蹙眉道:“没什麽大碍,六字尺拿到了?”
周九歌将六字尺递给杜若:“成嗣的儿子很识时务,配合地把尺子给了我,没费力气。”
杜若拿在手里细看,感慨道:“有了这把尺子,就又离目标近了一步。”
周九歌道:“听说每把六字尺上都刻有一朵彼岸花魂,成嗣身上那一把就是假的,为妨赝品,咱们也该验一验。”
“自然得验。”杜若说着,让侍女拿来罗盘,放在六字尺彼岸花纹上。
只见罗盘上的指针倏地动了起来,快速转了整整一圈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