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园二公子。
晏无尘。
他师弟。
那个小时候他领回来的浑身灰扑扑的小乞丐,那个害怕打雷下雨会往他怀里钻的小师弟,因为他和姑娘说话而生气的晏无尘,会一直等他到半夜的晏无尘。
“给我。”晏楚昀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站稳身体,又是怎麽从毋清手里把东西抢过来的。
他一打开,落下了两三片梅花花瓣。
花瓣艳红,在空中划了一道落进火里,边缘被烧焦了,花瓣立刻卷曲起来,像是一滴滴心头血。
晏楚昀对于某些东西具有惊人的记忆力,他没认错的话,这是他早上在宋娘家偷折的那几支。
他回到书房的时候看到晏无尘在偷偷摸摸写什麽东西,原来是在写这个。
“师兄,吾欲与庭院栽几树红梅,来年花开可与君共赏……”
师兄,我想在院子里种几树梅花,明年开花的时候就可以跟你一起看,不用去宋娘家偷偷折了。
今年的生辰你没有过,明年我们再一起过好不好?明年可以拿梅花下酒。
师兄,我很想……
後面的字没有写完,应该是他当时进来了,晏无尘匆匆收了纸笔,後来又趁机把东西塞进了他袖子里。
晏楚昀看着看着,把纸条团成一团,他心里像堵了一口气。
他说种树,他说赏梅,他说喝酒,他说明年给自己过生辰。
似乎所有世间美好都在他这里了,晏楚昀莫名其妙地想。
他突然很想抱一下他,或者是他过来抱一下自己。
就像是当年雪地里的那个抱,他可以感受到另一个人的温度,感知到自己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似乎情愫就是从此刻开始疯长,也可能他心中早已有了种子,只是由此刻开始苏醒发芽。
过于敏感的神经伸出了细小的触手,他一遍遍地回想起过往。
没有雪,没有血,脑子里全是晏无尘。
地牢里的火越烧越旺,热量扑在人的心尖上,让人隐隐有些心焦。
陈厌看晏楚昀一眼,放开了他,转而去扶在地上的景初,背着他就要出门。
晏楚昀垂着眸子看着地面上的火光,过了一会儿很轻地说了一句:“毋清,扶我一下。”
毋清愣了会才明白他说得是什麽意思,赶紧伸手去扶。
他今天几乎吓傻了,他从没见过晏楚昀这个样子,他印象里的晏楚昀一直冷静又克制,情绪崩溃离他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其实毋清也知道,晏楚昀不允许自己崩溃,他一旦崩溃,景园的一大堆事就没人接了。
所以他总是那个样子,会笑会说话,但是给人的感觉一直压着,有的时候他会怀疑他日日喊得那个公子到底是不是个活人。
今天他才终于稍微看清了他一点,他心底最在乎的东西。
让他情绪崩溃的东西很重要,但能把他从那种状态拉回来的东西,要重要得多。
毋清一直看着晏楚昀的侧脸,看他脸上满是阴寒到一点点强撑着回暖,他看见晏楚昀看见那张纸条後,似乎笑了一下。
但那笑太快,他即使捕捉到了也只觉得自己看花了眼。
“看什麽?”晏楚昀问。
“公子,”毋清说,“我们出去吧。”
“好。”晏楚昀点了点头。
走在万仁山的台阶上时,他突然明白了,晏无尘是拉住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身边没有人了,只有晏无尘。
只是那个时候的他们谁都没想到,他们之後会经历大年二十九的大雪丶会经历万仁山的口是心非的拒绝丶会经历梅林里写进骨血的分别。
“师兄?”咔嚓一声,盛湙拍了一张喻灯的照片,笑着问他,“想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