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垂下眸子,房间内一时间没人说话,只有晏扶曾经写的河清海晏还在静静挂着。
时不时有风进来,那副字便晃荡起来。
苏看着他们的样子,突然有点後悔,还有一点隐隐约约的烦躁。他其实犹豫了很久究竟说不说。
他不喜欢现在这个氛围,他的人生本是一场盛大的寂寥。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他做了许多努力,才让这条路看起来活色生香一点。
所以他不希望到最後还是以这样的氛围收场,于是他说:“走吧,见到你们师父替我问好,算了还是别问了,上辈子的事就别让他记起来了。”
盛湙冲他笑了一下:“好。”
几个人顺着浮宫往外走的时候,喻灯稍微落在後面。
他感觉这次走了之後,以後就不会再来了,眼前这个人,兴许也是最後一次见了。
苏停了两步,等他跟他并排才接着走。
苏压低了声音说:“世上的事我应该帮不了你们,如果鬼门真的要开,你们两个……不想管就不要管了。”
毕竟这一路太不容易了,况且有他和扶的前车之鉴。
“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就算天下大乱,你们两个自保肯定不成问题,”苏停了一会儿,又说,“当年晏扶把你们两个卷了进来,其实……你们本不该如此的。”
喻灯看了他一会儿,没说话。
他脑子里在想,如果没有晏扶,自己最终会在那一场三年大疫中病死,而他师弟依旧在灯川流浪。
这之後种种,灯川的花灯与夜河丶後院的竹林与石凳,师父教的剑丶师姐做的饭,都将与他无缘。
他们也永远不可能相遇。
“你明白我意思吗?”苏又问。
喻灯还是没说话。
“算了,跟你说也是白说,我不如去跟那小子说。”苏说着,就要往前走。
这个时候喻灯突然拉住他,声音很沉地说道:“师伯,我知道。”
苏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说:“如果实在放心不下,最起码,不要自己去。”
喻灯这个时候突然擡起眼睛看向他,怔愣两秒後明白他是什麽意思,然後目光转向前面的盛湙。
这似乎是一个永远无解的死局。
无论谁去,对方都不会愿意。
“不要自己去,要让他知道,”苏又跟照顾小孩似的重复说,“听见了吗?”
喻灯笑笑:“知道了。别操心了。”
苏又叹了口气:“我也不想操心啊,可谁让我……”
喻灯这个时候偏头看他:“什麽?”
苏笑笑:“谁让我是你师伯。”
可谁让我切身体会过那种难过。
那是一种长久等待的难过,盛湙尚且有望,他没有。
他擡头看了一眼浮宫,这里精美得像个牢笼,透过头顶上开的天窗,外面是酆都城一成不变的天光。
以往他看到这样的景象,心里都会有点堵,但现在他莫名松了口气。
这场盛大的寂寥终将落幕。
喻灯馀光看着他侧脸,他猛然意识到生命中有些人就是这样,陪他一段,送他一程,接着转头走自己的路。
晏扶是,殷之遥也是,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说,就连晏无尘也是。
没有谁能够一直待身边,长久不过人间妄想。
很长一段时间内,喻灯在午夜梦回的时候,都会陷入一种很虚无的自责,他觉得每个人的离开都跟他自己脱不掉干系。
他有时候都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天生煞星,所以他会本能地想把晏无尘排除在外,想让他离自己远一点。
似乎这样他就能够安全一点,开心一点。
但是他身边无数个来来往往的人又一遍遍告诉他不是,离开是注定的。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为了点什麽,像不顾一切扑火的飞蛾。
他拦不住,也不必拦。
他快走了几步,过去悄悄捏了捏盛湙的手。
他们如今能够纠缠在一起,就已经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