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怕来这里,就连鬼卒也是。
但是这里关押的所有鬼魂又统一害怕一个人。
那就是喻灯。
岩浆丶铁笼丶红绸,以及一双双带着恨意盯着人的眼睛。
这里的一切都让盛湙很不舒服。
他趁着阎王自己走在前面,悄悄碰了碰喻灯的手,问道:“你之前……就在这里吗?”
喻灯没说话,反而回握过去。
盛湙突然觉得心尖酸软一片。
他当时还想问问他在酆都生活的细节,但现在看,如果是他自己,他也不想提。
兴许他提起的那个面馆,就是他能想到的,所有的能对他提起的了。
喻灯已经许久没有回到这里了,猛不丁闻见岩浆气味的时候,他突然生出一种时间荏苒的错觉。
在阎王和喻灯踏入地下十八层的时候,那些鬼嚎停了。
等把十八层绕完,喻灯突然发现,这里关押的恶鬼比他走的时候多太多了。
阎王目光扫过了半空中悬挂的数十个铁笼,随手指了一下说:“这些都是最近抓的。”
“有些是想要出逃,有些是想要刺杀,”阎王无所谓地说着,“现在酆都城内人心惶惶,威势早已不在我手上,忤官王吕岱权势滔天,这里抓的不少,都是他的人马。”
吕岱是这次反叛中威胁最大的人。
他本身贵为王,虽然不像阎王那样掌管整个酆都城,但是硬要论起来的话,他和阎王其实是平级。
他反叛之心早有,喻灯还在酆都的时候就看出来他没憋什麽好水,或许罗刹殿之变也有他的手笔。
但是因为当年喻灯是阎王一派,所以他迟迟不敢动手。
“只怕是当年的罗刹殿之变又要再来一遍。”阎王说。
喻灯看着铁笼里的关着的恶鬼,意识到酆都的状况远比他想得要严重。
反叛丶逃跑丶与封印开啓糅杂在一起。
这种时候,阎王作为□□者肯定不得人心,只要有人振臂一呼,必定会引得大批鬼魂追随。
“罗刹殿之事是我没有处理干净,”喻灯说,“不然当年景初不会出去。”
阎王疑惑问道:“景初?你说当年偷跑出去的那个?”
喻灯:“对,他和我……和师父,也是旧相识。”
岩浆从脚下流过,阎王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沉默了好一会儿,继而笑了一下。
阎王穿着青衣,那笑容几乎不像他,他俩突然从阎王身上窥见了另一个人影子。
“都是缘分吧,”阎王笑着说,“孽缘也是缘。”
一般来说,到了地下十八层就算到了头,但是阎王依旧带着他们继续往下走去。
奇怪的是,从十八层继续往下,岩浆反而消失了,地上充斥着一团又一团的烂泥。
这地方阴气极重,放眼望去只能看见大片大片的泥沼,这地方的岩壁上燃着长明灯,鬼火似的,看不清东西。
喻灯皱了下眉头:“这是哪?”
“阴沼地,”阎王淡淡说,“世间至阴之地。”
他们此时正站在一个山洞的出口,周围都是粗粝的石块,距离阴沼地的中心还远。
依稀能看见那边建有一个不高的亭子,亭子建得倒是极其雅致,没有乱七八糟歪歪扭扭的屋檐,反倒像是天上仙人建筑。
亭子顶端覆盖着金碧辉煌的琉璃瓦,柱子都被刷成了宫墙色,暗红色的丝绸垂下,往远处拉抻,扎了四个角。
只是这样的亭子偏偏建在这样阴气深重的地方。
像是误入鬼蜮的仙人。
半空之中,是大片飞舞着的迷梦蝶。
酆都地下的迷梦蝶是荧光蓝色的,蝴蝶翅膀扇动时反射而成的光比长明灯还要亮。
蝴蝶群在亭子上空盘旋着升高,排成一个巨大的双螺旋结构,一直延展到看不见的地方。
阎王也仰着头看:“你们说的迷梦蝶,就是从这里飞出去的。”
“鬼门封一式两印,酆都一印,世上一印,当年世上鬼门封开,你以自身为媒封鬼门,如今也有千年了,”阎王说着,转头看向喻灯,“时间太长,再加上一直有人蓄意破坏,鬼门封松动,迷梦蝶就飞了出去。”
晏楚昀也正是封世上鬼门之後,才只身来了酆都,後来封了记忆,阎王给他改了名字,名叫喻灯。
两个人心情都有点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