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灯从身後握住了他的手,在布帛上带着他一笔一笔签下他的名字。
其实晏无尘刚被他师兄捡回来的时候,确实是不认字的。
那个时候晏扶把这项任务完完全全地教给了晏楚昀,于是每天就得他带着他读书习字,在晏无尘十岁之前,他的字其实和他师兄的很像。
因为是他师兄抓着他的手练出来的。
但一过十岁,也不知道是哪一根筋突然长歪了,晏无尘的字就如同脱缰野马。
幸好骨子里面残馀了一点他师兄的规矩,他的字才没能飞起来。
像是在天上飞着的风筝,无论飞的再潦草,总有一根绳子牵着,那是他的根骨。
那是他师兄教他的东西。
盛湙其实比喻灯要稍微高一点点,此时微微弯着腰。喻灯的视线越过他肩膀落到两人交握的手上。
皮肤与皮肤相纠缠,他能清楚得感知到盛湙手指的骨节。
宣纸被风卷起,胡乱地铺满了桌面和地面,上面还有些字迹,是他自己当年写下,当时抄得什麽他已经记不清了。
墨汁从笔下倾斜而下,他写着写着有些愣神。
他以前带着他师弟习字的时候也没觉得他们之前距离有这麽近。
酆都的房子都阴冷。
但是此时另一个人的身上的体温隔着夏天的轻薄布料透过来时,喻灯竟然感觉阴冷气散了些。
喻灯觉得自己有哪个地方不太对。
盛湙的名字签完,他带着他师弟的手去签自己的名字,这时候外面又来了个太监鬼卒喊。
“大人,阎王请您去殿内用膳呢!”
盛湙的手突然变硬,喻灯带也带不动,他捏着毛笔悬停在宣纸上方,冲门外吼道:“不吃,滚!”
鬼卒:“……”
他之前没觉得他们那位无常脾气有多大。
硬要说得话,就是脸冷了一点,倒是不怎麽会生气。
想到这他莫名觉得不对劲,偌大一个酆都怎麽可能没人见过无常生气呢,怕不是见过的人都死了。
鬼卒更慌了。
他脚不沾地极其圆润地飘走了,就怕下一秒他们那位无常出来索他的命。
殊不知无常大人正在屋内忙着和某人调情。
喻灯也松了手,稍微绕到侧边,故意似的调笑道:“看不出来,美人脾气还挺大。”
说着,他伸出手挑了一下他下巴,两人距离实在太近,盛湙垂下眼睛,就能看到喻灯嘴唇。
他忍不住有点想亲。
但是他又不肯主动,像是主动了就落于劣势似的。
“不如今後跟了我吧。”喻灯玩味地说,凑上去咬了一下。
盛湙把他推开一点,如今也终于学会了吊人:“公子,妾身卖艺不卖身。”
喻灯挑了挑眉,满不在乎地说:“是吗?”
喻灯说完,顺便拿起被搁置在一边的笔,准备签上自己名字,自己的手突然被人握住。
盛湙不知道什麽时候绕到了他身後。
喻灯的手被他带着,龙飞凤舞地在布帛上签字,有些地方的笔顺他总觉得奇怪,但是一想,要是笔顺对了能写出来这麽潦草的字也怪了。
“跟了公子也不是不行,”盛湙突然低声说,“正宫还是妾?”
他声音又低又沉地从耳朵根传过来,喻灯突然浑身一个激灵,盛湙的手已经他的手背,而是绕到里侧,一下又一下地揉搓着他里侧的手腕。
饶他刚才还能面带挑衅地问出一句“是吗”,这个时候触感顺着腕骨传上来,他突然就没了分寸。
“正宫,”喻灯声音突然哽了一下,极力压抑着什麽,“只是家産微薄,怕是赎不起这样的美人。”
“没事,”盛湙说,“那我带着嫁妆嫁。”
桌子上宣纸胡乱铺开,布帛被揉搓起了褶皱。
宣纸上是胡乱泼洒的墨水,有些还能看出字迹,他粗略看了一眼,他师兄当年竟然抄的是庄子的逍遥游。
盛湙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