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楚昀站在寒风中间,当年在寒天里受伤的腿隐隐有些痛,他想了一会儿说:“别告诉他我走了,就说我睡了。”
三个人影出门,就在管家跟在他们身後,要将厚重的景园大门落锁的时候,一个瘦小的身影突然从门缝里蹿了出来。
毋清执拗地撅着嘴:“我听见了。”
晏楚昀问:“听见什麽?”
毋清垂下眸子,明明肩膀还很瘦小,却有着说不出的固执:“我要去,我一定要去。”
晏楚昀看了他一会儿,最终放低了声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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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仁山山前的台阶总共一千两百阶。
台阶均由石头铺就,这麽多年过去,雨水留下的痕迹坑坑洼洼的,但是依旧没有长出青苔。
因为万仁山的山门前从不缺朝圣的人。
衆生或焦急地把自己的至亲送上山门,他们看到自己的亲人健康如常人,也看着他们像是被失魂一般变得痴傻。
亦有无数年轻人想要上山学艺,只是他们後来会发现,不二书院里的病人似乎都比别处的难医。
过了山门,上了山顶,跨过上书“不二书院”四个大字的高大木制牌楼,才算是刚刚进了不二书院。
不过走到这里,他们已经遭遇了四支巡逻队伍,每支都是最顶级的暗卫。
而如果他们接着往里进,将会遭遇六个设置在不同门的关卡和岗哨,每个关卡和岗哨都配置有大量的怨鬼,以防万一。
地牢前配有岗哨,查明身份。走廊内设有机关暗道,即使生人混了进来,也会在纷繁复杂的巷道中迷失方向,踩中机关而死。
如果没有内应,想要一个人偷偷潜入,基本属于异想天开。
而如果双方血战,别说一个人,就算是大梁的整支军队恐怕都拿不下万仁山。
两兄弟带着他们一路潜进地牢,这俩兄弟在不二书院内地位不低,人缘也挺好,一路上并没有遇到多少阻碍,只是在地牢前杀了几个验明正身的人。
地牢内的墙壁上燃着火,烤化了几人身上沾的霜。
黑暗随着火光跳跃而浮动,影子被无限拉长,倒映在墙壁上时像是什麽可怖的巨兽。
晏楚昀的眸子里透出另一个人的人影,那是景初。
景初颓然跪倒在阵眼之中,四肢都锁着锁链,头发极其散乱,身上有一些零散的血迹,像是被上了刑。
与之同时,源源不断的怨气顺着铁链被灌进去。
“这个阵我们停不了,”陈厌看着阵眼,声音总是无波无澜,“而且这麽多的怨气被直接灌入体内,一旦脱离阵眼,他可能活不过一刻钟。”
晏楚昀听着,走上前,半蹲下身,先是摸了一下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微微一拧,能拧出冷汗和血水。
晏楚昀声音很沉:“这麽多的伤,是怎麽回事?”
陈兴哽咽一下:“审了两个时辰,刑都上遍了,景公子一句话都没说。”
晏楚昀咬了下舌尖,抓着景初衣服的手骤然攥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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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後,不二书院的青石台阶上,三个人影正在一步步下山。
晏楚昀背着景初,汗也湿透了他的衣裳,他好像从没这麽狼狈过。
他故意似的颠了一下背上意识不清的景初,语调轻佻:“你不是问我为何不二书院就选中你父母吗?我知道又怎麽样。你起来杀了我啊。”
月光朗照万仁山。
霜,露水,长到人膝盖处的衰草,以及走一步都打滑的台阶。
台阶似乎无穷无尽,在他们上头,是不二书院威严的山门,在他们下头,是数不清的台阶,远处隐隐可见的灯火。
他们每一步都行得很慢。
“当年杀你父母的人就在旁边,他现在正扶着你呢,”晏楚昀又说,“你不是见都不想见吗?”
背上的人突然晃了一下,声音含糊说道:“晏楚昀,你混蛋。”
被骂的人突然笑起来。
而扶着人的毋清却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