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鹿虽然以一缕残魂的身份在世间飘荡了这许多年,鬼神之术却只会了个皮毛,于是他转头看向旁白的喻灯和盛湙。
喻灯声音冷峻:“他把自己转移为最後一个献祭者,自愿沉入幻觉中去了。”
“只要在他在幻境中死亡之前散魂,生死祭就不成立。”喻灯说着,迅速和盛湙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人同时向前,却又齐齐停下脚步。
裴鹿拍了拍燕泽的脸,宠溺笑说:“别费力气了,我不可能复活了。我只能陪你走到这了,残魂停留于世太久,阎王都不收啦。燕泽,你的执念怕是开鬼门吧。”
其实燕泽也说不清楚,千年挣扎过後,他已经分不清他的执念是裴鹿还是开鬼门了。
“你就这麽想散魂?”裴鹿又问他一句。
燕泽竟然低头看他一眼:“这世间没意思,我不想来了。”
裴鹿看他一眼,沉默良久:“……好。”
接着他默默退开步子。
喻灯走上前,召出勾魂伞,抿了抿嘴唇:“前辈,我最後送你一程。”
这是他第二次杀燕泽,只是两次心境早已大不相同。
第一次杀上万仁山之时,他杀红了眼,两人完全没有交流。这一次,燕泽破天荒地冲他说了一句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孽缘,”燕泽睁着不对焦的眼睛,叹一口气,笑着说,“两次送我走的都是你。”
说完,冲天的红光四起,喻灯勾魂伞上染了血,从莹白伞骨上滴落下来,他接着猛然将勾魂伞插入地面,绞杀阵法从他脚下铺陈开,来自地狱的阴风吹起他的长发。
喻灯眸色极深,阵法转变成锁链绞杀过去的时候,他说了最後一句话:
“来世再见。”
不远处的艾迎猛然擡起头,看着逐渐消散的燕泽,眼泪突然夺眶而出。
她胸腔剧烈起伏,好似所有情感都堵在胸口。
一人笼罩过来,她下意识拽着那人衣襟,泪水流了满面,带着哭腔说:“怎麽那麽难,我分不清恩怨,分不清前世今生,就连爱恨都分不清。”
那人抚过她脸颊,声音格外温柔:“分不清就别分了。千年已过,恩怨皆了,就此别过吧。”
艾迎仿佛被人当头敲了一棒,颤抖着擡头,站在面前的俨然是裴鹿。
他仍是一尘不染地穿着白衣,跟许多年前一样,就那样温温柔柔地看着她。
艾迎喊了一声:“鹿哥……我好想你。”
在裴鹿身後,站着燕泽的虚影,他故作高深地一皱眉:“不叫我麽?”
艾迎开口:“泽哥……”
她话音刚落,隐隐约约看见燕泽勾起唇角笑了一下,接着人影消散。
似乎天地都安静了下来,无数过往砸在艾迎心头,但她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看着人影消失,实验室里的血色逐渐褪去。
当20年前实验室里爆炸的血光彻底消散的刹那,有什麽东西,也彻底从艾迎心里消散了。
空气安静地能听见落针。
所有人都没说话,心口都有点堵。
外面隐隐泛起点亮光,时针指向凌晨五点。
汽车鸣笛声,人语交谈声,以及早起的环卫工扫地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了进来。
这里是溪城,再也不是古时候的溪阳了。
衆人从情绪中回过神,一步一步往外走。
“回去写行动汇报,就说燕泽散魂,生死祭已破。”喻灯没回头,只嘱咐了柳舒一句,继而又轻叹一声,“不二书院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