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可能,他的命就在这几日了。
罢了。
秋邙这一睡,入夜了才醒。醒来时,面色还要白上了一圈,唇干裂,带着血。睁眼就是看着许潇远。
有些呆滞。
“我记得,捡到你的那天,你的脸看起来脏脏的。眼睛却比周围任何的人都干净,包括我。”许潇远摸着他的额,不烫。
却是过于冰凉。
“阿爹。我有话很想问你。”他看着许潇远许久,终于等到喉间舒服了些,才开口。
“阿邙说便是。”
他道。
“你是不是神仙啊?”许潇远闻声怔住了。
或许秋邙没有忘记过珀罗那一眼的变化。或许他那几日的浑浑噩噩间,早已将自己的模样给记下了。
“你初见我的那日,找的那间破茅房,其实是我自小住着的地方。在遇到阿爹之前,屋子是不能遮风避雨的,夏日可能会有蛇从上边爬下来,而冬日则是自上边飘雪下来。”他看着许潇远,这个人好像也永远都不会老一样。
只是屋中老者闻此声不再说话。
他没想到,原来是这麽巧吗?
“母亲走後,我大哭了三日。如今我重病,也应当是母亲太过于思念吧。”秋邙好像觉着不那麽疼了。他想要坐起来,是不是快要子时了。
外边的雪已经停了,但终归还是彻骨的寒。他又瞥了那头搁的青衣一眼。
罢了。怕弄脏新的衣物。
“傻孩子。”
“阿爹,我想到外边看看。感觉现下不是很疼了。”他想要许潇远点头,若是他摇头的话,自己便也不出去吧。
许潇远终于还是无奈。点了点头。
能御寒的衣物他都拿来给秋邙披上了。
搀着他往外边走去,能感到秋邙的手究竟是有多硌。不过,没走几步,秋邙就松了手。
“阿爹能变回原本的样子吗?我想看看。”
许潇远还是依着。人之将死,所求有应,方能无憾。
“阿邙,你会怨我不救你吗?”他忽地开口问道。既然秋邙早已经猜到了,那会不会有此疑。
“阿爹是神仙。而且爹爹也带过我走过很多地方,怎麽会是不救呢?”秋邙笑了笑。却不再有下一句。
许潇远却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这孩子,其实与他最初见到的小师弟是相像的,但又不完全是一样。
“快要子时了,阿邙。”许潇远擡眼看着天。
“是啊…”但是,他好像再撑不下去了。在站不稳的那一瞬,许潇远察觉到了,也将他接住了。
许潇远抱了一会儿,才觉秋邙的鼻息停了。
他终于是撑不到新年的子时,他的病也是过于重了。许潇远不禁叹了一声,陪着他不到六年的孩子,如今就这样走了。
“阿邙。”许潇远看着他的脸,愣了许久终于是开了口。也许是生死看淡,也许是他明白,就算是这一世的晏凝渊死了,那也还有下一世的他。
……可是,谁又还能是秋邙呢?
正想着,外头突然传来欢闹声。万家同庆,而他抱着那具如同雪一样冰冷的尸身,坐在了雪地之上。
不知在想什麽。
也许是这一趟,他走错了。
呆坐院前许久,直到天色差不多亮,他才站起来。毕竟不是晏凝渊,尸身不可能做到不腐。
再想之。人死之後,都是要下葬的。他想罢,手中便燃起了一团火。
那日之後,许潇远就离开了那座小镇。
他抱着一罐骨灰,走了很远的路。却也不知是否巧合,他竟又走到了那棵玉兰下。如今尚未开花。
荒地之中,久无雨至。确实是个埋骨的好地方。
他顿了顿足,随後便开始挖起了地来。土有些干涸,不过于他而言也不算是什麽难事。
可能还觉得少了些什麽,他便在此处立了块石碑。上边写着几个大字:
亡子秋邙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