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鹤赶来时,便见他泪眼婆娑地在哄孩子。
顾明鹤几步走近,瞥了一眼啼哭不止的孩子,对乳娘道:“好端端的,怎就受了寒?”
乳娘扑通跪地,思忖几息后颤声道:“奴、奴婢昨夜睡得太沉,一时大意,这才让小公子受凉致病。”
“可看过大夫?”
“看……看过,大夫说,小公子尚幼,需好生照料,不宜外出,否则会加重病情。”
楚常欢央求道:“明鹤,晚晚本就是早产,身子要比寻常婴孩弱,如今又染上了寒疾,通州之行就暂缓几日罢。”
顾明鹤神色平静,却沉吟不语。
半晌后,他开口道:“那就等孩子病愈后再启程。”
楚常欢抹掉眼泪,抱着孩子坐在案前,柔声道:“晚晚不哭了。”
因着此事,通州之行只得暂缓。
未初时分,五公主述律华来到郎君府,驾轻就熟地直奔后院。
刚迈上石阶,就见房门被人由内打开,顾明鹤撩袍跨过门槛,正巧与檐下的小公主四目相对。
他快步走近,拱手揖礼:“微臣见过五殿下。”
自从知晓他是一个佛口蛇心、心狠手辣的人后,述律华对他就有了几分莫名的惧意,强笑道:“免、免礼。”
顾明鹤道:“外面冷,殿下屋里请。臣还有事,便不作陪了。”
述律华连连摆手:“无妨无妨,我来看看常欢哥哥和晚晚。”
顾明鹤淡淡一笑,没再言语,旋即越过她离开此处。
述律华顿觉头皮发麻,不禁回头凝视着顾明鹤的身影。
少顷,她进入屋内,还未越过玄关就嗅到了一股子清冽的茶香,嘴里嚷嚷道:“常欢哥哥!”
北狄人惯爱吃乳茶,楚常欢来到临潢府后鲜少吃清茶,现下得闲,便命人取来点茶器具,坐在炉边兀自点茶。
他询声抬头,含笑道:“殿下。”
述律华在他身旁坐定,凑近了细嗅茶末,赞叹道:“好香啊!”
楚常欢往碗里添进三匙茶粉,注了些许热水,用茶筅耐性地拂击,直至茶汤变得浓白,复又注入沸水,呈奉给述律华:“这是早春的施南方茶,殿下尝尝看。”
述律华嘬了两口,只觉茶香留齿,回甘无尽,于是连连称赞,并好奇道:“此茶产自何处?”
楚常欢道:“施州。”
述律华对中原的州府路一无所知,遂略过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今日怎的没去麻姑那儿?”
楚常欢道:“明鹤手头的政务已处理完毕,他向夷离毕告了假,今日本欲携我前往通州,因事出突然,我毫无准备,迫于无奈,便拿府上这个孩子做了文章,适才留了下来。”
述律华蹙眉:“为何要去通州?”
楚常欢道:“他说通州的温泉闻名遐迩,产子后泡一泡,于我身体有益。”
述律华点点头:“原来如此,顾大哥对你倒是挺上心的。”
楚常欢道:“通州之行在所难免,可我又放心不下晚晚,明鹤如今得闲,时时守在我身边,恐怕很难再见到孩子了。”
述律华眼珠一转,嘿嘿笑道:“这个简单,我让伊吉召他入宫用膳,你可趁此机会去见晚晚。”
楚常欢一怔,不由失笑:“殿下当真是机灵。”
申时五刻,宫内果真来人宣旨了,命顾明鹤前往蘅宁殿用晚膳。
顾明鹤接了旨,踌躇半晌后对楚常欢道:“你随我一道入宫罢。”
楚常欢道:“太后本就不喜欢我,现下也只宣你一人入宫,我若去了,定会触怒她老人家。”
顾明鹤拧眉,似有些不悦:“你明知太后宣我入宫是为了什么。”
“我当然知道——”楚常欢笑了笑,拉着他的手说,“但五公主对你并无男女之情,你心里也只有我,纵然太后逼迫,你二人的婚事也难以凑成。”
顾明鹤眉梢舒展,却又无奈:“娘子如此心大,就不怕我真娶了公主?”
楚常欢神色黯淡,浓密的睫羽倏然轻颤:“那便是你负我。”
顾明鹤愣了一瞬,旋即俯身亲吻他,温声道:“娘子放心,我绝不负你。”
楚常欢眼眶微红,却强笑着推开他:“好了,你快进宫罢,别误了时辰,令太后不快。”
顾明鹤把他拥入怀里,叮嘱道:“等我回来。”
楚常欢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去,直到顾明鹤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他才敛去眼底的情绪,重归平静。
约莫过了半盏茶,楚常欢披一件黑色斗篷自后门离去,乘马车前往帽儿巷。
乱云薄暮,骤雪回风,晴朗数日的临潢府又飘起了新雪。
楚常欢戴上兜帽进入小院,此刻麻姑等人正在屋内吃饭,见他到来,纷纷起身见礼。
其中一名宫婢问道:“楚公子可有用过晚膳?”
楚常欢道:“尚未。”
麻姑立时添了碗箸,道:“楚公子若不不嫌弃,就请一道吃顿粗茶淡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