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傅长铉只要有机会,便偷跑出来找傅长穹,这一日,还未等到傅长穹下学,傅长铉便等在他的书房里了。
等傅长穹推门进去的时候,傅长铉问他,“五弟弟,你想穿和父皇同样的衣服吗?”
傅长穹一惊,他此时已经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了,他慌张的说:“四哥,你怎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我今日偷偷见着父皇了,他穿衮冕的样子真威严,我也想像父皇一样。”说着傅长铉走近傅长穹,轻声的说:“五弟,那个位置现在是父皇的,我们是父皇的儿子,以後就是我们的了,可是位置只有一个,你会跟哥哥抢吗?”
傅长穹只觉得这样的傅长铉有点疯癫,像从前打他的时候一样,让他有些害怕,他说:“四哥,还有二哥和三哥。”
傅长铉直起腰,不屑道:“一个瘸子,一个白痴,怎配与我相争。”
“可是四哥现在被禁足了,连学堂都不能去呢。”傅长穹稚嫩的声音,天真又残忍。
傅长铉却忽然笑起来,“有能者,事竟成。”
傅长穹若有所思,忽然也笑着对傅长铉说:“四哥说得对。”
不过九岁的傅长穹,心思在已满十五岁丶且从前被德妃与外祖家教养过的傅长铉面前,显得一览无馀,不过一刹,傅长铉弯着的嘴角便沉了下去。
傅长穹问他:“四哥不开心吗?”
傅长铉没有说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摔门出去了。
这日起,傅长穹很久没见到过傅长铉。
直至一日,深夜,傅长穹推开院门,远远便听到里屋傅长铉怒吼摔砸东西的声音,这声音他听了几日,路过的宫人都说这里闹鬼,四皇子疯了。
傅长穹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然後推开房门走进去,飞来的瓷杯落在他脚下,他退後一步,轻唤:“四哥。”
傅长铉此时双目猩红,满面狰狞,上来便掐住傅长穹的脖子,怒问:“你给我吃了什麽?嗯?小贱种,你到底给我吃了什麽!”
傅长铉越说越用力,傅长穹已经开始窒息了,但他也不挣扎,眼里全是嘲讽,脸上挂着笑意,直直的看着傅长铉,似乎很满意他此时的疯癫行为。
傅长铉突然放开了他,傅长穹顺势摔在地上,剧烈咳嗽起来,咳完,他坐在地上,仰头问傅长铉:“四哥,你的头还疼吗?我给你带了药。”
傅长铉却蹲下去拍了拍傅长穹的脸,道:“是吗?好弟弟,对不起,刚才哥哥掐疼你了。”他说着捡起傅长穹带来的包袱,从里面拿出油纸封好的小包粉末,拆开一包,钳住傅长穹的下颚,迫使他张开嘴,然後给他喂了进去。
“弟弟送的药,效果自然是极好的。”傅长铉边说,自己也拆了一包,倒入嘴里。
傅长穹几欲干呕,但什麽也没呕出,傅长铉在一边看着他,一边大笑,“五弟弟好狠的心,明知哥哥被困在这里,也不常来见见哥哥。”
傅长穹也笑,“今日父皇查看功课,忘了来见哥哥,哥哥见谅。”
傅长铉起身,自顾坐回了软塌上,道:“下次可不许再忘了。”
傅长穹起身点头,“记好了。”
“滚吧。”
傅长穹退出院门,立刻快步往自己的住所走去,进了住所便直奔寝室,关好门窗,他蹲在痰盂前,伸手抠了自己的喉咙,欲要催吐,可一整日未进食的他,无疑是在做无用之功。
他瘫坐在地上,阴沉沉的喊了声“傅长铉!”面色之狠厉,恨不得生啖其肉。
他们今日吃的是寒食散,德妃死那年,傅长铉与他和好,一夜宿于他这里,半夜起了风寒,傅长铉拿了德妃给他留的药,请自己帮忙熬制,他发现里面有寒食散,他之所以认识,是因为从前母亲病重,医官开的方子里有这味药,紧紧叮嘱不能多用,他顺嘴问了医官,原来此物会使人成瘾,发疯病,他当时就深深记下了。
傅长铉从前对他所作所为,让他无时无刻不在记恨于他,他怎麽又会轻易便谅解了他,那日他拿到药物,心想简直天助他也,于是他便与傅长铉更加交好,时不时让人受点寒凉,药嘛,他自然能给他弄来。
不想这寒食散药性如此之慢,如今才见成效,且还被傅长铉发现了,他今日喂了自己,日後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德妃虽死,可她在後宫经营多年,定还有人能为傅长铉所用,他必须尽早下手,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傅长穹猜想得没错,傅长铉自那日起,三天两头便要与傅长穹见面,每次都给他喂下大量的寒食散,不仅给傅长穹喂,他自己也吃,傅长穹虽每次都催吐,但吃进去的,便是无解了,如今二人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傅长穹不可能告去皇帝那里,因为他明知傅长铉被禁,还与之牵扯,若说出去,无疑是自投罗网,如此,只能从长计议。
这日,傅长穹终于等来了机会,傅长铉不知怎的,又犯病了,傅长穹带着早已备好的剑,进了傅长铉的居所,傅长铉见到来人,心中大怒,都是此人害的他,看着对方手里的剑,他上前便抽出,朝傅长穹砍去,但他被囚四年,从前又被德妃宠着,哪里会功夫,不过是乱砍而已,傅长穹这些年文武共进,身量小巧轻盈,躲他是绰绰有馀。
于是傅长穹转身便往外跑,傅长铉杀红了眼,追着他便跑了出去,并未观察到此路通往何处,一追一赶,转眼便到了御花园,今日是先太子忌辰,皇上陪同皇後在湖里放灯,只见跑在前面的傅长穹突然跌倒,手被砍了一剑,周围的侍女尖叫出声,一旁的侍卫抽刀上前,发现是四皇子和五皇子,急忙收刀,顺便阻止了傅长铉。
这时皇上和皇後也走近了,见是自己的两个儿子,傅相微又近了些,傅长穹满脸惊恐的爬到傅相微脚下,大喊:“父皇,四哥疯了,他要杀了儿臣。”
此时傅长铉跑了一遭,又吹了风,过了劲儿,已经清醒了,连忙扔掉手中的剑跪地磕头,“父皇,儿臣冤枉,是傅长穹,傅长穹他害儿臣!”
然傅相微并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今日是先太子忌辰,看到傅长铉,他便想起德妃,那个女人,竟然勾结外人害他儿子丧命,只听傅相微怒道:“傅长铉,于朕之前用剑,为子不孝,追打砍伤手足,为兄不仁,如此不孝不仁之徒,便赐你一个安字,封安王,愿你安分守己,赴西凔,即日啓程。”
傅相微说完不等他解释,警告性的看了傅长穹一眼,转头就带着皇後走了。
傅长铉知晓傅相微的脾性,此事已成定局,便等下旨即可,他起身时捡起了剑,阴鸷的看了一眼抱着手跪在地上的傅长穹,忽而嗤笑,转身就走。
而傅长穹,此後皇帝虽未去查,但终究是远了他。
综政殿内,傅长穹也学着傅长铉轻蔑的说:“四哥哥,如今我才是皇帝呢,还要多谢哥哥当年的教导,不然,弟弟也坐不上这个位置,有能者,事竟成,你说是吧,好哥哥。”
而傅长铉神色微动,颇有些怀念的说:“弟弟客气了,当年未杀成你的那把剑,哥哥也带回来了,弟弟要看看吗?哥哥每日擦洗,锋利得很。”
傅长穹桌案下放在膝上的拳头握紧,那道疤,如今还在呢,他怎能忘,怎敢忘!只说:“那四哥下次入宫,便带来瞧瞧吧。”
“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