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谋
夏日昼长,萧池儒带兵登上城墙时,天光还未散去,灼热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挟裹着大战之後的烟尘味丶血腥味丶布料烧焦混合着肉类炙烤的味道。
萧池儒面向远处的山丘,轻声道:“你听,风来了。”
“阿爹。”萧青琅轻唤,他有些不安,一路走来,父亲总有诸多感慨,不似从前那般勇往。
“那是这万千将士的宿命回响。”这次萧池儒不再像从前那般宽慰萧青琅,他有些预感,感觉不太好。
萧青琅上前一步,与自己的父亲齐齐面向城下那片大地,只道“阿爹要长命百岁。”
萧池儒摇头,“你见哪个征人长命百岁的?”多年征战,身上的明伤暗伤早已不计其数,当时虽未致命,但寿命折损是必然的。
萧青琅闭口不言,他还没做好准备。
萧池儒转身在城墙的甬道上往前走去,萧青琅跟在他身侧,只听萧池儒道:“我近来,总是梦见你母亲,她骑着她的大枣,站在冰封的长松江上,向我招手。”
萧青琅疑惑,“大枣?”
萧池儒哈哈一笑,“大枣,你母亲的战马,你外祖父送她小马驹时,刚好是枣子成熟的时节,你母亲拎着两袋新打下来的枣就去了,让她取名,她想了一天,觉得都不行,去牵马时,那马驹又恰好拴在枣树上,你娘觉得那日实在跟枣有缘,喂了马儿两颗枣,便说它叫大枣了。”提到凤翠婉,萧池儒总有说不完的话。
他笑着,眉宇间尽是柔情,“我与你外祖父一致认为,你阿娘取得最好的名,便是你的了。”
萧青琅听过不少关于凤翠婉的事迹,在他心里,娘亲是个英姿飒爽的巾帼英雄,他知道自己的名是母亲取的,行安,顺遂康安,安行疾斗,美好且朴素的祝愿。
“阿爹是想阿娘了吗?”萧青琅问道。
萧池儒点头,从未忘却,又何谈想了,他说:“你阿娘,想是来接我的。”
“阿爹这话我不爱听,您若是想阿娘了,待此战了,我同您一起去见阿娘。”萧青琅听不得自己父亲说这话,他本无忌讳,但当心中有了渴求,便只能寄希望于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好让灵魂得以支撑。
听见萧青琅生硬的语气,萧池儒笑骂:“你这小子,怎麽,哪天你老子我真死了,你怕不是要哭鼻子去。”
萧青琅气恼,“阿爹!”
萧池儒也不逗他了,正色道:“我不是与你说笑,行安。”他向前走着,路过一队又一队士兵,他说:“我的预感从未出错,我若战死,就地掩埋,不用去找你娘,祠堂里,我的牌位总归是挨着她的。”
萧青琅经历过很多人的死亡,他自己也不畏惧,但当至亲开始安排後事之时,他竟不知如何自处。
“战死沙场,是一个武者的宿命。”萧池儒如是说道。
还没等萧青琅回话,他便叮嘱:“行安,我虽武者,却也知筹谋,你终是会回到那上都城去的,无论是何缘故,但绝对不是你所愿的,而你这性子,过于正直了,得改。”
萧池儒停顿一瞬,又道:“未来如何,你定要自己决断,无人会怪你。”
“阿爹,我知道。”萧青琅垂耳聆听,有些教诲,不能忘。
而这时,贺承英也从另一边上了城墙,正向他们走来。
“将军,青琅。”贺承英招呼道。
萧池儒回他:“承英来了。”
贺承英走到萧池儒身边,和萧青琅一左一右,陪着萧池儒往前走,直至到了铺房,萧池儒挥退守卫的哨兵,收到示意,萧青琅自然而然的守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