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姐姐的两颗泪珠同时下坠的,是妹妹。
老母亲刚从地上站起来,妹妹就砸在了她的脚边,她明明是凭空从老母亲的头顶出现的,却仿佛是从更高的地方摔了下来。她身体正面朝下丶侧着头与地面重重相撞,骨头当场断了,五脏六腑悉数震碎,与地面挨着的那边侧脸上的五官都因为冲击而扭曲不堪。
她脸上的所有孔洞都在往外冒血。
新鲜的丶温热的丶殷红的。
妹妹没有当场死亡,她的脸冲着老母亲的方向,她的视线已经模糊了,但还是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轮廓。在生命的最後,她只勾了勾手指,摸了一下老母亲的裤脚,小声地丶茫然地叫了一声“妈妈”。
接着,她眼里的光一下子就黯淡了下来。
一切都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老母亲看着眼前凄惨的尸体和那张涂满了血液的脸,呆住了,她张了张口,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回忆起了出门前她与女儿说话的场景,那时女儿在全神贯注地下棋,听到她说话,还是擡起头,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笑,对她说不要走远,早点回家。
是梦吧。
她只是在摇椅上睡着了,做了个噩梦。
这些都是假的,等她醒来,就能再看到女儿了。
老母亲心里这麽想着,身体却蹲了下来,布满皱纹的双手颤抖着摸上了女儿的脸,掌心传来的,是皮肉的触感丶还未降低的体温丶黏糊糊的血,如此真实。
真实得太过残忍。
老母亲收回手,盯着手上的血,嘶哑地哭出了声。
“让开。”
妹妹的声音从身後传来,老母亲回过头,脸上的光彩还未完全亮起,就在看到姐姐的瞬间归于灰败。
不过这次,姐姐再也不会被母亲的反应所伤了。
姐姐的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刀,她握着刀,大踏步向妹妹的尸体走来。在母亲惊愕的目光中,她粗暴地将妹妹的尸体翻转过来,扫了一眼尸体的腹部。
妹妹怀孕五个多月,腹部已经很鼓了,她正面朝下重重砸在地上,圆圆的肚子就像一颗熟透的果子,坠地,砸得开裂,砸得稀烂,里面还未孕育成形的种子都碎了,变成絮状的碎果肉和猩红的汁液四处流淌。
妹妹的肚子瘪了下来,裙子中央洇开血色的大花。
姐姐:“多可怜的孩子啊。”
姐姐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是真诚的心痛和惋惜,但下一秒,她的嘴角就带上了嘲讽的笑意,“和我的孩子一样惨,只不过没人会觉得我的孩子可怜罢了。”
说完,她就扬起手上的刀,插进了妹妹的脸。
锋利的刀尖扎入妹妹的尸体的脸颊,轻而易举破开了她的皮肤,戳进了她两排牙齿的缝隙之间,直到触碰舌头才勉强停止。姐姐垂下眼眸,面无表情地握着刀柄往旁边一拉,在妹妹的脸上豁开了巨大的口子。
血肉翻涌。
老母亲大惊失色:“你在做什麽!”
姐姐不理会她,继续着手头的动作。
随着妹妹的脸越来越面目全非,姐姐的容貌也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她脸上的肿块和脓包逐渐消掉,溃烂的皮肤好似上了灵丹妙药,愈合,变白,变嫩。当皮肤彻底变得清透水嫩丶白里透红後,她原本优越的骨相和精致的五官才终于显露出了应有的美。
那是一张和妹妹一模一样的漂亮的脸。
她们本就是双胞胎。
只不过,妹妹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温柔的,温暖的,像阳光下的溪水环绕在身边,而当姐姐用同样漂亮的黑眼睛凝视你的时候,只会让你觉得自己被一条花色极美的蛇缠住了,冰冷,窒息,恐慌,动弹不得。
老母亲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姐姐之前一直没有理她,但当她完成了容貌的转换後,她从妹妹的尸体的头上拔下了刀,转头看向她,露出了一个瘆人的微笑,让她连话都问不出来了。
老母亲不敢问,姐姐代她问。
姐姐:“我在做什麽?”
姐姐用沾着血液的手指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感受到指腹下柔滑的触感,她的眼里露出了一丝满足,“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我在杀人换脸,修正人生。”
姐姐仰头看向岱迦神像。
当初,是神主动来找她,和她做交易的。
那时,她因命运的不公而绝望不甘到极致,躺在炕上大哭大笑。她的情绪太激烈了,脆弱的身体无法承受,她在哭与笑中抽搐痉挛,有过一段短暂的窒息。
就让她这麽死了吧。
她什麽都没有想,也没有努力呼吸。
脑海中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