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修正人生她与她的泪同时下坠
在外人看来,王麻子慢慢转了性子。
他好像心疼起他那可怜的老婆了,因而收敛了自己的坏脾气,甚至开始学着照顾人。他会给女人煮粥喝,会帮她清洗换下来的带血的衣物,还会下地干活。
有了人伺候,姐姐恢复得很快。
她那饱经磨难的身体习惯了挨打,伤口愈合的速度超乎寻常,半个多月下来,她就基本痊愈了,可以在王麻子的搀扶下丶或者自己扶墙行走,出外见太阳。
村里人在吃饱饭闲聊的时候,谈起这件事,都会感叹,姐姐这算是遇到了大劫数,挺过这遭,她就能苦尽甘来了。这不,她的身体在慢慢好转,她的男人也在渐渐懂事,她以後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至于孩子,以後她还会再怀上的嘛。
不过,村民们的谈资很快就更新了。
村里又出了新的大事,王麻子死了。
那是姐姐痊愈後不久的某天,三四点钟,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邻居家就听到隔壁传来了姐姐的尖叫声。
王麻子打老婆已经是家常便饭了,这是别人两口子之间的事,邻居不好掺和。但大清早的,他们这麽吵简直不让人睡觉,邻居忍了一会儿,见这叫声像拉二胡一样没完没了,就去敲开了王家的门。
邻居有起床气,被吵醒了,心里揣着怒火,故而下手的力道很重,阵阵敲门声如同火车轮子与轨道的摩擦丶哐啷哐啷地响了半天,门才被打开了。
门後是一张惨白得有些瘆人的脸。
姐姐站在门後的黑暗中,披头散发,满脸憔悴,她瘦得可怕,两只又大又圆的眼睛因此凸了出来,像死鱼的眼珠,她用那双呆滞的眼瞳直直地看着邻居。
“死了……”
她干哑着嗓子如是说道。
什麽死了?
邻居心里纳着闷,朝姐姐身後瞥了一眼,只见一道黑色的影子挂在房梁上,笔直地朝下垂着,像一只巨大的蛹。那是王麻子被绳子悬吊起来的尸体,尸体正面冲向他,露出了一张因为窒息而憋得青紫的脸。
邻居一开始还没看清,他定了定睛,目光正好对上了死人那双暴凸的丶充满了怨恨的眼球,再往下看,就是尸体没能正常合拢上的双唇。
张开的紫色唇瓣里耷拉着一条长长的舌头。
那舌头伸出口腔好半天,已经干巴了,看不到一点唾沫,如同阳光下被晒死的蛞蝓。
“啊啊啊啊啊!”
这一次,王家传出了邻居更大声的惨叫。
越来越多的村民被这动静吵醒了,走了过来。听说有人死了,男人纷纷往屋里挤,查看情况,女人则留在了在屋外面,她们把好奇心旺盛的孩子扯进怀里丶捂上眼睛,不让他们看到一会儿被搬出来的死人。
王麻子是上吊自杀的。
男人的尸体被放了下来,摆在了地面上,村里几个最有话语权的人围在尸体旁边,看着尸体脖子上的勒痕和旁边被踢翻了的凳子,草率地下了结论。
不是没有人想到另一种可能。
比如,姐姐被王麻子虐待了这麽久,心生怨恨,忍不住在夜里用绳子勒死了他,僞装成上吊的假象。
但是他们看了一眼坐在炕上的姐姐。
姐姐佝偻着身体,蜷缩在炕沿边,低着头,这个角度,他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她发际线处露出的几块斑驳的头皮,她这麽年轻,头发就掉了不少,连她身上那件洗得褪了色的衣服上都沾了几根长长的头发。
这个干瘪的女人就像一团枯草。
似乎是感应到了太多人朝她身上汇聚而来的目光,姐姐慢慢擡起头,苍白的脸上表情呆滞,只剩下麻木,看不出一丝的隐晦的心虚或者悲伤。
想到姐姐遭遇的种种,村民们都没有说话。
王麻子不是好人,平常也没对谁有过恩惠,没人会愿意顶着为难一个可怜女人的良心不安替他申冤。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就这样,村民们草草埋葬了王麻子。
这个男人的死对村子没有任何影响,除了坟地里多了一块无人问津的坟包,姐姐的身份由可怜的女人变成了不那麽可怜的寡妇,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
不出半个月,人们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後了。
村子里就这麽大点地方,消息灵通,哪家生了娃,哪家吵了架,哪家腌的咸菜到了该取出来时候,村民们都知道,王麻子的死讯自然也传到了老母亲的耳中。
听到姐姐成了寡妇,老母亲的心咯噔一下。
作为一个母亲,听到这个消息,她最先想到的居然不是姐姐有多可怜,而是姐姐会不会记恨她丶把她这麽多年来受到的所有苦难都算在她的头上。
自从发现姐姐不太正常後,老母亲对姐姐就有一种深深的恐惧。她本能地逃避与姐姐的见面,听到王麻子死了,身为母亲,她也没有去看一下女儿。
但是,怕什麽就来什麽。
这天,老母亲在家门口附近坐着摇椅晒太阳,一个小孩笑嘻嘻地朝她跑了过来。她以为这孩子是来找她玩的,刚要出声呵斥,小孩就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站住了,他把手背到了身後,黑眼珠滴溜溜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