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友想到班级同学对他避而远之,除去嚼舌根和暗讽的,便是无视到底,只有中野良。
虽然有时会无意识做出一些钢铁直男的举动令人很是费解,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很心细,待在他身边,他会拿出照顾妹妹的架势,尽可能将每一个细节做到最好。
舍友还记得有一次胃疼发作,恶心呕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胸後骨发出阵阵灼烧的疼痛,冷汗淋漓的舍友意识都有些迷糊了,想着自己是不是要死了,心里却又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感。
他这种烂人终于都要死了啊!
周围的舍友们走来走去,却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他的异样。
中野良兼职完拖着疲惫的躯壳回来,看到舍友竟然不像往日那般在椅子上听歌,心里有些疑惑,但也没说些什麽。
洗漱完後,爬上床,馀光瞥到了隔壁整个人躲在被窝里蜷缩成一团的舍友,心里的疑惑被不断放大。
舍友不喜欢蒙着脸睡,因为这会影响他的听觉和视觉。
往日中野良爬上床,床发出嘎吱的响声,舍友会睁开眼睛看一眼,随後才会闭上眼睛继续休息,哪怕是大半夜。
中野良擡手轻轻叩了叩床沿,被子下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非常不对劲儿。
中野良直接伸手去拍被子,还是没反应,于是他便干脆上手去扒拉,掀开被子後露出了藏在下面眼睛禁闭脸色苍白,活像是刚尸体从水里捞出来的舍友。
要不是胸膛还有轻微的起伏,中野良真以为舍友已经给痛死了。
大半夜的急救车呼啸着奔向手术室,凌晨四点才转入普通医院。
住院时,一个看望的亲朋好友都没有,中野良给他买了粥和水果,顺便带来一束裁剪得整齐美丽充满生机的康乃馨,换走露出枯萎姿态的花儿,让他不至于太过于寒掺和可怜。
舍友其实很妒忌中野良能够如此阔达。
大家都是烂泥中挣扎的恶心的泥鳅,为什麽你就能够保持着最後的一份纯净,而我却永远沉溺于泥潭之中,翻不起风浪?
甚至在最後,连我来到过这个世界的痕迹都无法留下。
——如果中野良能够听到舍友的心声,大概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很荣幸能够认识萩原他们,还有妹妹,但他不认为自己是干净的,甚至他觉得自己身上占满了泥垢的腥臭味,它们和自己的血肉融在一起,洗不掉,刮不净。
舍友闭了闭眼睛,随後嘲讽地说道:“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人,自私自利,一切都是从自己的利益出发,但是你比我好一点,你还有一个能够牵着你的绳子,不至于在这条路上迷失,但也仅仅如此……”
“算了,就这样吧,我本来想将这一切告诉你,看看你气急败坏的样子,你知道吗?你那张永远都不变的脸,真的很烦,凭什麽你永远都能够保持这样优雅和冷静!而我站在你身边,跟个小丑一样,永远都是被别人比对的,面容丑陋而令人厌恶。”
中野良思绪飘了一瞬:我有吗?
“做了便是做了,没什麽好解释的,我也不想解释太多。”
舍友露出了嘲讽的笑容,也不知道是在嘲笑过往的人生,还是嘲讽中野良的天真。
“看你这个样子,恐怕早就已经想明白了所有的事情,也不用我浪费口水了……”
中野良想要反问他,既然如此,为何一定要跳出来跟我说明白呢?今日你来做什麽呢?落井下石吗?
为什麽要打破我的幻想呢?让我一直生活在梦里不好吗?
但到最後,中野良什麽也没说,只是静静地坐在原地。
'中野良…你还要欺骗你自己多久呢?'
舍友嘴角动了动,想要说出更多嘲讽的话语,好将那四年的舍友情谊一刀了断,然而看着中野良平静的目光,无数想说的话在心里不断翻涌,最终也只凝聚出一句话:
小心川口。
随後转身朝着包厢门口走去,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丝毫停顿,直至整个人都被黑暗吞噬。
门内灯光幽暗,门外漆黑一片,将这微弱的光芒彻底吞没。
中野良微微垂下眼眸,敛去了嘲讽和悲哀。
我究竟有什麽能耐,让川口竟如此看重,导师,舍友,金子……身边还有多少人,像他们这样……一直盯着我?
中野良被史丁格扔到杂务部後,某天他听到了有人用嘲讽的语气说:“玉郎那个家夥就是个蠢的,部长对他如此好,结果他竟然选择背叛,去帮那个条子。”
另一个人说:“活该落得如此下场!”
中野良步伐顿了顿,便跟常人无异径直离开了办公室。
玉郎死後的那年秋天,导师便因为胃癌去世了。
中野良请了假,去参加了导师的葬礼。
周围的人不是拿着手帕抹眼泪,便是小声地侃侃而谈,主持人还在台上激情澎湃地描述着导师一生辉煌的成就,学生们相识的不相识的都聚在一起联系感情,追念导师往日的辉煌。
中野良站在角落里,脸上神色跟来往宾客无异的悲伤,只是眼中情绪更加复杂。
死亡就像是一阵微风拂过,轻飘飘地将一切爱恨情仇都带走,过往的真情与虚假都如这秋日里的落叶随风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