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云头镇常有人在野外刨药材,前些日子挖到一株扎根极深的白毛藤,一拽,竟从地底勾出只冥器。那王衡是个盗墓贼,一眼就断定野外有大墓,呼朋唤友,拿着罗盘来找。一夥人好不容易挖开墓穴入口,连墓道的门都没打开,居然莫名其妙昏死过去,只有一个新手因为胆小,离入口太远,没被牵扯。
神婆看了,说这是盗墓贼遭报应,被煞气冲撞,魂魄离体,眼下还在墓穴周围徘徊,至于肉身,早已只是空壳了,需得用王衡的旧衣物包裹鸡蛋,每日傍晚去墓穴招魂。目为心门,为防招魂人自己也被勾了魂,还要蒙住眼睛,结结实实在墓穴四面八方走三圈,如此,魂魄才能依附到鸡子中,每天将这些鸡子煮了,喂王衡吃下,连续七天,魂魄才能复原。那盗墓新手壮着胆子走了六天,眼看就要完事,就这麽被裴慎和柳中谷拦住,前功尽弃,已经濒临崩溃。他原本骂骂咧咧,不想解释,没骂两句,就被裴慎揪着衣领提了起来,说再骂就把他打得跟地上鸡蛋一个样。地上只有一滩蛋黄,那人梗着脖子看了两眼,瞬间乖乖坐下。
柳中谷道:“不好意思兄台,我们也是怕你摔倒,好心出手的。依我看,这位王衡兄不是丢了魂,更像是癔症,睽天派的韦神医最擅长这个,回头,我可以试着帮你联系……”
裴慎道:“就他,犯得着惊动韦弦木?你们去的什麽墓?在哪?带我们过去!”
柳中谷道:“你别这麽生气,他就是个倒斗的,虽然不光彩,但也没有谋财害命,救一下嘛。”
裴慎道:“又没挖我的坟,我气什麽?我看是他们碰到了不该碰的机关,真要解决,还不如直接去墓道口。”
他一个劲朝柳中谷使眼色,眸子亮晶晶的,像繁星忽闪,柳中谷立刻会意,继续唱红脸:“这倒也是。兄弟,麻烦你带我们过去,你要是害怕,把方向指出来,回镇上迎宾客栈等我们。”
那墓道口果然隐蔽,先得挪走半人高的杂草,再掰开石板上的缝隙,拖到旁边,入口仍是荆棘簇拥,柳中谷抽刀斩了,又是扔石子探深度,又是捉野兔进洞,等那兔子活蹦乱跳地出来了,才拉起裴慎向里走。裴慎道:“你怎麽随身带火折子?”
柳中谷道:“打我被人骗,掉进挽芳宗密室的那一次起,我就不敢离开这东西。”
裴慎笑道:“你还想再掉一次密室?”
柳中谷道:“总不能带着你掉进去吧?”
裴慎道:“不过,墓道这麽长,墓室一定也很大,等找到入口,你要进去麽?”
柳中谷道:“王衡不是在入口就晕了麽?不管有什麽蹊跷,肯定就在入口附近,咱们找到就走。再往里就是正儿八经的墓室了,我可不敢打扰人家睡觉。等下万一有什麽事情,你不要管我,先出去再说。”
裴慎没理他,又走一段,果然在墓道尽头发现一座垂花门,与活人的宅邸相比,略小一些,但宽高仍旧相当可观,连柳中谷都可以通过。柳中谷把他推到身後,自己去扣门环,没有响动,又尝试拧门柱两旁的垂花石刻,折腾了一会儿,突然发现眼前一片恍惚,那垂花忽大忽小,忽远忽近,回头一看,却是裴慎的火折子拿不住了,正在手里乱晃。
裴慎道:“我头晕……中谷,你怎麽样?”
很快,他就扔了火折子,脚步虚浮,撑到墓道上,柳中谷自己还是没有感到异样:“你怎麽了?什麽时候开始的?”
他一直将裴慎护在身後,没看到任何机关活动,要说偷袭,这墓道严严实实,也没有足以挥出暗器的缝隙:“今天算是撞邪了,还有力气吗?我背你,咱们上去。”
刚一转身,没将裴慎拉起,柳中谷只觉脖颈忽地吹来一股凉风,两眼一黑,什麽都不知道了。
不知过去多久,柳中谷猛然惊醒,发现仍处在墓道之中,向後探查,却只摸到了跌落的火折子,四下空空如也,不过,方才还紧闭的垂花门已经打开,黑洞洞地向墓室内延伸。
柳中谷喃喃道:“裴慎……裴慎……”
他霍然起身,喘着粗气去看那垂花门,从头到脚,冷汗冒个不停。垂花门背後还是一条墓道,三合土浇浆,平坦无比,落着一层灰土,裴慎的脚印歪歪斜斜,全部通往更加阴冷的墓室内部。
我不该滥发好心……我不该带他冒险……不该计较他陪不陪我找人……不该……
虽然十六岁时逗裴慎开心,说自己轻功在师门倒数第一,但柳中谷的脚力在同侪中从来数一数二,瞬息之间,足出数丈,这墓室却是该死的巨大杂乱,无论如何追赶,连裴慎的影子都不看到。五脏六腑近成焦灰之际,柳中谷终于来到一个仿佛前厅的屋子,从这里开始,墓道陡然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岔口,而比这些阴森潮湿的岔路更诡异的,是矗立在当中的两条人影。
那影子大概早就察觉到他,手中虽有火折子,却已熄灭,直到他走到三步之内,倏尔一动。
“——中谷兄?”
乔柯在黑暗中道:“你怎麽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