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是我杀的,我怎会否认。难不成我怕你?”
裴季卿的眼神晃动了一瞬,像是从未想过会如此,眼里失去了最後一丝光亮:“那是谁杀的,究竟是谁杀了她?”
裴仲卿甩掉裴季卿,就转身又朝陆远等人所在的方向走去。芍药被夏青鸢拦着,身上没有武器,动弹不得,在巨船与山崖之间对峙。
“本宫曾听闻,你的父亲,曾经的右相夏焱,由于在狼牙山没有护住我母後,被皇帝迁怒,自刎而死。你怎麽还在为他卖命?”芍药端详着夏青鸢的脸:“听闻你这双眼睛,是五件神物之一,竟也看不见天下大势在谁那里吗?”
她伸出手向夏青鸢:“本宫向来惜才,现在投靠于本宫,待登基之後,便对你与陆远从前所做之事既往不咎。”
夏青鸢看着她,眼里竟然有悲悯的神色:“是谁告诉你,天下会落在百花杀和你这个裴家的傀儡手中?”
“本宫知道,你们都小看本宫,以为我离开了裴家与百花杀,就什麽都不能做。但别忘记了,百花杀早就是韩党的一部分,若是杀尽了百花杀的人,说不定朝堂为之一空呢。”
夏青鸢心里一凛,想起在京城裴府那一场夜宴中,参与之人都是京城显贵。
芍药笑得愉快,一步步挪向那冰棺,毫不畏惧夏青鸢手里的剑。
“牡丹姐姐。”她抚摸着冰棺里的人,她的脸上遮着一张手帕,血迹斑斑。
“若是这天下皆黑,那什麽又是白?”芍药俯下身子:“牡丹姐姐是个好人,所以死得早。可惜,白有了一张与我一样的脸。”
“别动她!”裴季卿冲过来,一把将芍药拽离了冰棺,表情狰狞。
她撇了撇嘴,转身就走,回头只向他们说了一句:“若是你们能活着走出神殿,就快些回京城去吧。这天下……就快要易主了。”
就在这时,另一头发出轰隆隆一声巨响,接着是铁链散落的声音。陆远丶周礼与窈娘等人搀扶着被救下的虎贲骑馀部,一齐从阴影中走出,却被裴仲卿伸手拦住。
“就算人被你们救下,却不能带走。百花杀神殿是机要之地,没有旁人能活着出去。”
陆远身後的虎贲骑少年们逐渐恢复了意识,都逐渐站稳,活动着被铁链拴得血迹淋漓的手腕,眼里露出凶狠的神色。
“能不能活着出去,你说了不算。”
话音刚落,洞口便传来了杂乱脚步声,一个人举着火把出现在光亮处,身上铠甲反射着昭昭天光。
是凤将军。
她背着弓箭,张弓即射,隔着百步一箭便射中了裴仲卿的左肩。接着又将背後的布包甩出去:“接着!”
其中一个少年接住了布包,里面是十几把长短不一的武器。不一会他们就各自寻到了自己的武器,越过巨船与崎岖的溶洞小路,朝尽头的洞口奔去。
窈娘丶陆远与周礼走在最後,当他们只差一步便到了洞口时,窈娘的手臂却被拽住。回头时,她看见了负伤的裴仲卿,顿时僵在原地。
“当初你刚去山中时,是那些孩子里最胆小的一个。”裴仲卿笑的意味深长:“如今长大了,就以为我认不出了吗?”
他手上使力,与她低声耳语:“做了百花杀的人,一辈子都是刺客。”
咔嚓一声脆响後,裴仲卿惨叫一声,放开了窈娘,怒视那个单手拧断他胳膊的人。
“堂主老眼昏花,十多年不见,不认识我了?”
周礼怒视着裴仲卿。对方先是不解,接着如遭雷击一般地看着他。
下一瞬,周礼已经将手里的剑搁在了裴仲卿的脖子上,眼里闪过大仇得报的愉悦与疯狂:
“我就是十多年前韩殊封山查人时,逃出去的刺客之一。窈娘她,是我的旧相识,我们曾是搭档。”
他反手拧动刀刃,裴仲卿双眼圆睁,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周礼的衣襟。他的刀法凌厉,出手狠辣,与平时判若两人。
“我是百花杀的刺客,更是漠北军。说过要保护谁,就绝不食言。”
山间传来巨响,白衣公子站在船头,未曾移动,芍药不知所踪。天地震荡间,周礼收刀入鞘,反手将试图抓住他的裴仲卿彻底推进了黑暗中。
火光冲天,山野间充斥着硫磺的气息。
他们迅速沿着绳子爬下去,滇南王早已在外面等候多时。梧凤跑过去,紧紧抱住了他。
最後的周礼与窈娘逃出後,一行人骑上马拼命离开那座山崖。就在他们离开後不久,悬崖发出隆隆巨响,巨石与碎石一同滚落,彻底封住了原来的山洞。
他们惊魂未定地望着那一片废墟,都心有馀悸。
“京城恐怕有变。明日起,啓程回京。”
待陆远与夏青鸢走远之後,窈娘才叫住了周礼,两人在夜幕下站定,背後是熊熊火焰。
“此前牡丹死在夏府的井中一案,是你所做吗?”她看着他,目不转睛。
“不是。”周礼笑了笑,窈娘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周礼又开口道:
“牡丹是自尽而死。我找到她时,她托我处理後事,并嫁祸给百花杀。如此一来,未待百花杀出手,便可先发制人,也可让裴季卿彻底与百花杀决裂。”周礼看着手里的刀:
“许久没有戴百花杀的面具,匆匆仿制了一个,掉落在枯井里,没想到却是被你捡到了。”
窈娘了然一笑,想起那时她在夏府中替韩殊查案,撞见了陆远与夏青鸢,情急之下为掩盖真实身份而戴上了证物面具的事,只觉得恍如隔世。
“周礼。”她第一次认真叫他的名字。
“嗯?”夜色中,他的眼睛闪闪发亮。
“以後,别再杀人了。”她伸手,试探着握住了他的手腕。
“好。”他偏过头,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