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时才恍然大悟般地擡眼,发现已经站在了厢房门口。
“啊,到丶到了。”她迟钝地点点头,陆远却全然没有放手的意思。她又看着他,重复了一遍:
“陆远,我到了。”
他握着她腰的手反倒更收紧了一些。
“你丶你这是什麽意思?”她的声音小得自己都听不见。
良久,陆远才长呼一口气,缓缓放开了她。
“快些洗,当心受凉。”他转身离开了,步履有些过于匆忙。
她也站在原地发呆,等他消失在长廊尽头许久,才叹了口气,走进厢房。
(九)
第二天早上,夏青鸢意外地起得有些迟,是被太阳晃醒的。急急忙忙出门去,却迎头撞上一个胸膛。他又习惯性伸手扶,她却向後退了一步,挽了挽额角的乱发。
该死,出门太急,蓬头垢面。她偷偷看了陆远一眼,生气地发现他和平时一样眉清目秀,只是黑眼圈重了一点。
“昨夜睡得怎麽样?”他没话找话。
“还丶还行。你呢?”她故作自然地向前走,陆远背着手跟在她身後。
“我昨夜,睡得不太好。”
“那丶那要多休息啊。”她关切地转过头看他,对上了陆远幽怨的眼神。
“你……算了。”陆远扶额摇头,又看见门前刚从马上下来一脸灿烂笑容的周礼,黑眼圈变得更深了。
“师父,师娘!案子又有进展了!”
她疾步跑过去:“怎麽?”
“昨夜裴公子突发意外身亡後,羽翎卫封了裴公子的住处,在他卧房里搜到了这个。”
周礼从怀中掏出一卷画轴,展开递给她看。
“这画的不是……夏家後花园麽?”她接过去仔细看着。“等等……为何这花园看起来,如此奇怪?”
陆远也凑过来:“哪里奇怪?”
她指着一处水井:“寻常人家的花园,都依地形就势,布置山水花草。但这里只有一口井,四周空无一物,既无替井水遮阳挡尘的绿竹,也无花卉。再者,这里是地势高处,怎会独独挖一口井?”
她继续展开画轴,看见落款时神色一变:“这画是你在裴公子房中寻到的?”
“是。”周礼点头。
“可这画落款处的印章,是天香阁。”
(十)
半个时辰後,夏青鸢与周礼站在了裴宅外。
“你说,方才陆大人忽然被叫去宫中,可有什麽要事?”她推了推微阖的房门,木门应声而开。
“近日来,陛下常下诏请师父去宫中,只说是下棋。”周礼紧跟着她进了院子,左顾右盼。院中空无一人。
他们并肩往後院走,她忽然站住了脚:
“周副将可知道,当年……陆家与夏家的旧事?”
“此事当年是一桩悬案。不过就连街巷里的三岁小儿都知道,陆将军与夏大人之死另有隐情。我来京城後,也听闻了些许。不过师娘你也恰好姓夏,不会真的是右相的後人吧哈哈哈。”
她勉强一笑,接着问下去:“所以,当年夏家真的与陆家真有怨?五年前……京城究竟发生了什麽?”
“师娘问我,可算是问对了人。师父他对当年的事讳莫如深,也从不许我们提起。後来是我来了京城之後,与太史监的录事们闲聊,听到一些当年悬案的秘闻。”
“师娘想必知道,当年陛下初即位时,与皇後江羽衣感情甚笃。十年前皇後突然薨逝,陛下哀痛逾礼,永久封闭了皇後所住的凤羽宫,又裁撤了皇後亲设的暗卫羽翎卫。从那之後,大权就逐渐旁落,直到陆将军与右相先後被杀,九千岁彻底掌权。”周礼叹了口气。
“可这和……”她还没说完,周礼就接过话头:
“五年前,那场牵连两位上柱国的祸事,据说就与先皇後有关。”
“圣上还未登基之时,曾与先皇後有过一女。只是那位小公主初降生後就没了消息,也有人说,是被偷走了。”
“偷走?”
“对。那是再传说中的狼牙山一战,大军主力都在战场上,大营里防卫空虚,被敌人袭了营。皇後恰在那时生産,诞下一位公主,自己却难産而死。最先赶回去与敌人交战的是右相与陆将军,却还是太迟了。皇帝最後赶到时,没来得及见到皇後最後一面。”
“或许是因自责而迁怒,总之皇帝自此开始疏远二人,重用韩殊,最终酿成祸事。”
“那陆将军与右相之间,又为何交恶?”
“陆将军蒙冤而死,当年的说法是因右相弹劾他私藏兵甲,实际上,或许也另有隐情。好像……与一副画有关。”
“一幅画?”
“对。听闻是右相上书弹劾後,官兵奉旨搜查陆府,却搜出了一副先皇後的自画像,触了皇帝的逆鳞,才降下死罪。”
她突然停住了脚步。方才听得入神,没留意间,两人已走到了裴府的後花园。那口神秘的井,就静立在花园正中央。
“此种引人猜忌的秘闻,你为知道得如此详细?”她狐疑。
“咳,在下有收集京城奇闻传说的癖好。为了听这段秘闻,特花了半个月的月俸请太史监的同僚们喝了酒呢。”
她突然头痛欲裂,脑海中闪过无数从未见过的片段。她与一少年在书桌边依偎着,身後窗明几净。她单手撑着桌面,碰掉了桌上一幅画。捆扎卷轴的丝带散落,画卷展开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