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丶接纳
眼下四国依附金铭国还在初期,各方面亟待磨合与协调,韩劭扬作为木桦国国商,免不得要前往金铭国议事。
经过叶塘和龚温梦多日的指导,韩劭扬认为自己基本能独自应对各项事宜了,于是不慌不忙地上了马车。
还有几日就是他十九岁生辰了,原本辛落尘打算在那天回木桦国见他的,但现在看来,韩劭扬倒可以提前见他一面。
他们常有书信往来,但韩劭扬清楚辛落尘那人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并没有信他说的那些皆大欢喜的事情,除非他亲眼看到了。
在金铭国落脚後,韩劭扬先跟金铭国国商苏留质见了面,然後跟随他去了议事堂。
这次将五国国商聚集一堂,是太子的主意。
他近来一直奔波各国,就是为了拉拢人心,处理隔阂,然而这天下虽然太平,却没有他想的那般国泰民安,现在民间最大的问题就是温饱。
金铭国猎场一事,闹出这麽大窟窿,以致延藓疾和兽疫同时蔓延,贵族世家尚且能够抵制一些,但底层百姓却苦不堪言,对他们而言,吃穿都难以维持,这两种叠加的瘟疫如洪水猛兽,他们完全没有能力来应对,每日因饥饿和疫病死亡的人数趋日增多。
这样下去自然是不行的。
民间的信仰会逐渐崩塌,他们会怀疑所谓的“依附”换来的到底是什麽这仗到底该不该打反正如何都是他们没命,是这样为了一时和平却活活病死饿死好,还是奋起一战,死了也是荣誉
“诸位都是国商,正如其名,你们跟寻常的商人不同,你们是为国的,这就应该意味着你们更需在国难当头将私利放置于国利之後。”胡平天说道。
座下的国商们纷纷表示赞同,但发自内心赞同的又有几个呢?
韩劭扬细细地打量着在座的每一人。
士农工商的地位自古以来都未曾变过,没有人想当穷人,却也没有人甘心做一个低下的商人,谁不想既赚取令人眼红的银两,又不受人排挤呢?
国商就是一个特殊的职位,一个“商”字让他们享尽荣华富贵,一个“国”字又让他们这些商人不再卑廉。
与其说“国”字给了他们不同于寻常商人的责任,不如说是给了他们一张脸面。
韩劭扬觉得这可真是太讽刺了。
像韩志涯那种国商简直就是太稀缺了,也难怪会是那种境遇。
那些人冠冕堂皇的附和恭维语言,听得韩劭扬脑子发疼,他强忍住直接将他们虚僞脸皮揭穿的举动,耐着性子听完了全程。
一场议事下来,根本没有商讨出什麽结果,反倒是一堆屁话耗了大部分时间。
他们那些老东西看韩劭扬年纪小,轻视他,压根就没有给过他说话的机会,导致他每一开口,都能及时被打断,或者被那一堆废话甩到後面十万八千里。
好在最终胡平天擡手打断了那些人没有实质的七嘴八舌,转向韩劭扬:“韩大人将你方才的看法细细说来。”
韩劭扬无视了其他人不屑的目光:“很简单,大家都勒紧裤腰带,国库紧张,国商理应贡献一份力量,赈灾于当下,待日後安定,那些亏损自会弥补回来的。”
苏留质笑道:“韩大人新上任,怕是还不知道金钱的来之不易,我等苦心经营几十年,又怎会轻易在日後补回来”
韩劭扬擡眼,眼里带着些讥讽:“苏大人,您挣钱不易,难道没有想过原因麽?这几十年来,天下从未真正安定过,三十年前,木桦国灵地出了问题,致使木灵力産量下降,农作物供给不足,饥荒逐渐发展到五国,十年後火炽国瘟疫开始泛滥,至今未消,还蔓延到了周边的国家,金铭国以国库之盛,勉强压制,表面看起来一片祥和平安,苏大人难道也被蒙在鼓里麽?”
此言一出,在座皆惊。
他们这些人虚与委蛇惯了,藏刀纳锋也耐人琢磨,像韩劭扬这种不加掩饰地直言不讳让他们大吃一惊。
有些事情他们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心照不宣,明面上没有戳破,就是怕各方尴尬,只要没有波及他们的利益,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在感慨韩劭扬年少轻狂的同时,又不由惊叹他小小年纪居然什麽都知道。像这种藏污纳垢的事他们搓臭银子的人才了解内幕,怎麽这个还未及冠的毛头小子也知道得清清楚楚
韩劭扬知道他们在想什麽,并没有在乎:“为了镇定灾祸,掩盖国之弊端,掏些小银两去糊一层膜有意义麽?又不肯出实际的钱,又希望国家看起来繁荣昌盛,没有旨令就得过且过,有一道旨命就掏一两银子,戳一下跳一下,倒像极了田间的□□。”
“你……”苏留质活这麽多年还没见过这般直白的人,三寸不烂之舌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胡平天崩不住笑了一下。
“苏大人先别激动,韩某只是在为你谋财路,因为你这样实在不是顺利挣钱的道路,整天战战兢兢的,哪里会有舒坦的财流倒不如舍弃眼下那人心惶惶的钱财,日後赚取坦坦荡荡的银两呢?”
苏留质平复下呼吸:“韩大人的话苏某就听不明白了。”
韩劭扬懒得跟他周旋:“苏大人跟我谦虚什麽,小辈刚上任,日後还有待苏大人指教呢,心如明镜就摊开让小辈看看,做个榜样好仰仗您。”
衆商:“……”
他们本以为韩劭扬初出茅庐,性子横冲直撞,没想到还有这麽一张嘴。
胡平天看向苏留质:“苏大人一会儿留一留,本宫有话跟你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