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夜宴唯馀雪色
“将军,这便是陛下要的东西。”珍娘子将布包好的事物交到卫北临身边的蒙潼手中,恭敬道,“辛苦将军了。”
往常陛下想要什麽,都会命贴身太监前来取,倒是头一次派那麽多人,还是才返京的重臣。珍娘子眼观鼻鼻观心,自然不能大庭广衆之下发问。
萧胤玦不知何时已在阁中寻了一处软椅坐下,闻声依旧保持着撑额假寐的动作,怠懒道:“父皇如此看重大将军,大将军前途无量啊。”
卫北临转身微顿,偏脸眸光扫向他,并不说话。
“大将军初回金陵,想必还不清楚,”萧胤玦似是察觉到他冷冽的视线,悠悠睁开眼皮,“孤婚期将至,不知将军何时归北啊?”
“若是赶巧,将军不定还能出席孤的大婚,孤将不胜荣幸。”他坐起身,长眸睨向男人,是不加遮掩的挑衅,“择日,孤便命东宫副手,为大将军奉上请帖。”
要说卫北临已经离开金陵三年,三年了,许多人忘记了他曾是人见人嫌的纨绔,自然也不会记得他和太子有过什麽龃龉,疑惑于两人的针锋相对。
而且……蒙潼悄悄觑着大将军的脸色,心中不免惴惴。
他鲜少在将军脸上看见这麽…微妙丶怪异的神情。
此次回金陵跟来的人里,除去好福,就属他蒙潼最了解卫北临,却也一时看不透男人的心思。
“北境大平,此番会在金陵多待一阵时日,”卫北临凝了他片刻,眉头挑了挑,“太子殿下婚期何时?”
萧胤玦拂袖从软椅上站起来,眸瞳同他持平,勾起嘴角,“很快了,就在两月後,礼官定在了七月十三。”
男人了然,道:“新娘是……?”
明明他们赐婚之时,他就在现场。萧胤玦突兀地笑出了声,却是几乎算得上平和的语气,“大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
卫北临容色如一。
萧胤玦垂眼,仿佛是在故意吊着他的话,许久,才缓缓道:“是孤的青梅,忠远侯府嫡长女——褚雪镜。”
阁中一霎那宛如万籁俱寂,卫北临颔首,回道:“多谢殿下邀请,大婚之日,卫府自会送上贺礼。”
他欲擡步要走,又想起了什麽,侧眸提醒,“殿下还未回宫,应也不知,今夜宫中办宴,群臣皆可携眷进宫参宴,殿下千万不要误了时辰。”
萧胤玦哼笑,“孤多谢大将军好意。”
卫北临随意点了点头,眸光掠过傻在原地的蒙潼,沉声点他,“蒙潼。”
蒙潼如梦初醒,神色复杂地瞟了一眼太子,匆匆跟在他身後离开。
“殿下,他……!”身边的侍从不满蒙潼之举,被萧胤玦挥手制退。
“无妨,一个只知道打仗的莽夫子罢了。”萧胤玦笑意消散,冷脸睨了一眼几人的背影,嘲讽般扯了扯唇,“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必计较。”
即便侍从仍觉他们乖张丶对太子不敬,却也知道卫北临立了战功,他身边的人哪怕是小将都不会是简单角色,没那麽容易治罪,于是垂下了头。
“珍娘子。”萧胤玦目光投向守在边上的女人,皮笑肉不笑道,“麻烦您,去请阿雪出来罢。”
珍娘子福了福身,正要依言去唤,擡眸却和阁楼上的女人对上视线。
“不必了。”她清冷疏淡的声音响起,“若是殿下无事,我便先回府了。”
萧胤玦回身,目视着她从阁楼上走下,“你今日未带婢女,孤让十景送送你。”
十景便是方才差点动刀的太子近侍,褚雪镜看了他一眼,并未推辞。
“可是殿下……”十景上前一步,似是想要辩明什麽,被萧胤玦一记斜眸止了声。
“孤是太子,金陵境内,无人敢对孤动手。”萧胤玦嗓音冷下,显然是对他的争抗感到不悦,“你且好生将阿雪送回府。”
十景再不济也听出了他的暗胁之意,合拳应道:“是,殿下。”
“今日宫中似会办宴,”萧胤玦隔着衣布握了握褚雪镜的小臂,语气瞬间温柔了不少,“你若不想同他们进宫,便让十景递信给孤,孤来安排。”
从她和萧胤玦被赐婚之後,起初忠远侯府和萧胤玦起了冲突,後来似乎又回到从前的相与,他们仿佛达成了什麽协议,鲜少再找褚雪镜谈及什麽“亲情”,而她与萧胤玦的相处日益增多丶融洽,他们乐见其成。
两年前景仁帝大起更革,削了忠远侯褚回泽礼部之职,念在他犯刑不重,保留了侯爷的虚爵,自此忠远侯府再度没落,远没有褚雪镜这个准太子妃风光。
後来她有意无意向萧胤玦透露,她已知忠远侯府不是她真正的“家”,想要寻回亲生父母。
萧胤玦神色宠溺地答应了她,并允诺她可以不与忠远侯府之人再扯上干系——他说,只消等到他们成婚,她就能彻底摆脱忠远侯府,或许她不久就能知道当年抱错的真相了。
意料之中,褚雪镜因此对他愈发信任,婚期在即,他为褚雪镜求了册封擡轿的旨意,只是还没有告诉她。
他甚至觉得此时的她比失忆前的她对自己更加爱慕。
如果…如果某个人没那麽容易回来,他们会更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