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他终于正眼看向身边的侍女,吩咐道:“照顾好阿云。”
赤莲垂首应是,恭送男人走时,隐晦地冲身後的少女使了个眼色。
褚雪镜漠然望了一眼男人潇洒离去的背影,拉紧了屋门。
冷风被隔绝在门外,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脸被冻得僵硬冰冷,包括手指也似裹了雪风,红紫色的斑印攀上指背,在烛火下竟有些可怖。
她独自怔然站了许久,直到脚边传来温热感,如梦初醒般低眸,仿佛透过那一双澄澈的猫瞳看到了男人忧心的双眼。
“我没事。”褚雪镜轻声道,拖着步履回到里屋的床榻边。
萧胤玦借醉寻她,不只是为了撒酒疯,还是为了…敲打她。
其中,更有皇帝的默认。
她虽一直搬出皇帝试图让萧胤玦收敛,但她知道,如果萧胤玦没有得到皇帝的首肯,不可能这麽轻易闯进她的寝院。
更何况她所住的不是单独的宅院,而是忠远侯府中。
他们是在告诉她,无论她的失忆是真是假,无论她日日躲藏在房中是在避讳什麽,这一年的时间,已经是他们容忍的最後限度了。
如果之後的日子她仍是这般……
女人忽觉疲乏,额头倚在床柱上,缓缓合上双眸。
……
除夕夜宴之後,褚雪镜恢复了从前的外出频率,没有刻意闭门不出,也不会无事找事常常出府,就连对待忠远侯等人的态度,仿佛都回到了她‘失忆’之前。
她还记得她冒险与皇帝做交易丶逃离虎窟又自投罗网的目的。
钟远良告诉过她,她和褚玉霜互换身份很大可能是忠远侯夫妇的阴谋。可忠远侯夫妇不过一个没落贵族,与她生母所在的‘家族’非亲非故,总不能只是为了让他们的女儿褚玉霜在药医谷学医?
若是他们想让褚玉霜代替她继承所谓药医谷传人的身份,完全可以让她自生自灭,却又好吃好喝地把她从九岁‘供养’到如今,难道也只是善心大发丶觉得对不起她的假愧疚假慈悲?
她不再蜗居寝院後,似乎多了和秦合欢钟远良等人的交流机会——但金陵处处是眼线,从前她破坏了那些人的计划,他们自然不会重蹈覆辙,只会把褚雪镜盯得更紧,倒不如像从前通过赤莲传递密信来得妥当。
因此她出府往往便是出席某家公子或小姐的宴席,又或是随着萧胤玦‘游玩取乐’。
期间穆时川的确找过她一次,但被她以不见外男为由推拒後,便再没了声息。
包括前一年偶会借着请褚玉霜为他诊治而在自己院外晃荡的谢楚源,也许久没有再出现在褚雪镜面前。
这样的日子无聊且枯燥,金陵一派安宁祥和,如同欣欣向荣的花木,而口口声声说要重新和褚雪镜培养感情的萧胤玦,似乎也脱离了阴暗计量——
他从不会和褚雪镜谈论朝堂之事,更不会让她知道他有哪些党羽丶他又在背後意欲做什麽……
前世的那三年好似也是这样平静无波,除了那三年她是真真切切病倒在床榻上之外,大燕堪称风调雨顺丶国泰民安。
可如果没有暗流涌动,她前世被卖进的暗市莫不是凭空而出的麽?就连素日为人做事最为张扬的郑牧驰,好像也在一夕之间变得无声无息,掩在了浪潮之下。
是他们忽然沉寂,还是皇帝提前动了手丶搅乱了他们的筹谋?
光影一跃,是有人离开金陵的第二个除夕夜。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他的心声了。
岁月会消磨一切事物,包括浓烈的感情丶期望的热情……
也会使人习惯原本不习惯的事,让人忘掉曾经的欢喜和仇恨,归回为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关系。
褚雪镜褪下雪绒的斗篷,夜色浓深,她好不容易从除夕夜宴脱身回府,久违地打开床下暗格,取出最後一枚燃香。
这是钟远良给她的最後一只引梦香。
少女合上暗格,无声抿了抿唇,正要起身将它燃上,骤然对上一双沉和的眼睛。
【又做梦了?】两年未见的人心声的声色发生了些许变化,约莫是边境苦寒,肉耳可听地沉稳许多,【又是她。】
褚雪镜悄然收拢掌心。
【褚雪镜。】男人不断在心中一字一顿唤着她的全名,从一开始的字正腔圆逐渐变得黏稠如念语,【褚雪镜丶褚雪镜。】
褚雪镜眉头下意识蹙了蹙,眸光不自觉落在趴在桌角的猫咪身上。
卫北临似乎…状态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