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常常在闺房中未曾出门,因此没有束发,乌黑靓丽的青丝柔软地斜落在肩头,雪白的後颈骨节微弯,垂眸看着泛着热气的茶水。
她不喜浓茶,面前的茶汤清亮澄澈,散发着淡淡的茶香。玉色的指尖覆在杯沿,茶盏抵在唇上之时,她却像忽然想起什麽,放下了瓷杯。
赤莲意识到她的犹豫,试探道:“姑娘?”
“卫北临…离开金陵了麽?”
褚雪镜轻轻摩挲着手指上残存的温度,轻声问道。
赤莲怔了怔,低眸回她,“……宫里还未传来消息,奴婢不知。”
这般久了,宫里都没有消息麽?褚雪镜眉头微不可察地拧了拧,现下时将黄昏,算算车程,合该早出了金陵才是。
赤莲怕她察觉出什麽端倪,连忙道:“许是宫里的公公忙忘了,没来得及给奴婢消息,奴婢这就去催催。”
褚雪镜下意识看她疾步出去的背影,赤莲做事向来稳重,她不过是问一问卫北临的行踪,就算真的没得到传讯,也不必紧张成这样。
会是他出什麽事了吗?
金陵内外,前有豺狼,後有虎豹,卫北临身份特殊,此次急归北境,只怕不少人都坐不住了。
再者,前世的“卫北临”虽是三年後回的北境,但也意外病死在了回去的路途中。
她想得失神,不曾注意手边,竟擡手时不慎挥落了瓷盏。
瓷盏从案上掉在座边,热茶几乎尽数倾洒在她脚边,她没有穿鞋袜,脚踝上霎时烫出一片薄红,茶杯没有障碍作挡,啪嗒顺着边沿坠到了地上。
碎成一地刺眼的瓷渣。
……
这一催一直催到了三日後,赤莲小心看着褚雪镜轻抚猫咪的模样,一时不知怎麽开口。
她不傻,褚雪镜也不傻,恐怕褚雪镜问出口她却立即回避时,褚雪镜就已察觉出了异样。
少女指腹感受着温热暖乎的绒毛,自从卫北临那天走了之後,她再也没有听到过男人的心声,也没有再在金雪身上发现他出现的痕迹。
“宫里仍然没有传讯麽?”她虽未擡眸,但知道赤莲在她身边,“赤莲姑姑。”
赤莲年长她几岁,在宫里待的时间久,人人也就尊称她一声“姑姑”,褚雪镜便延续了这个叫法。可眼下她虽叫着赤莲“姑姑”,赤莲却罕见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得很快。
“姑娘,”赤莲打好腹稿,半垂着首,“也许世子走得急,没来得及……”
“他出事了,对吗?”
褚雪镜面无表情打断她拙劣的谎言,掀起的眸中笃定冰凉,看得赤莲心下一颤。
“褚姑娘,”赤莲攥了攥合在腹前的手指,竟是撩裳跪了下去,“奴婢擅作主张,瞒了姑娘,任姑娘责罚。”
褚雪镜面色寒冷,如有实质的眸光落在赤莲身上。赤莲会瞒她,怕是不止“擅作主张”这般简单。
“你起来吧。”她偏过脸,这本不是赤莲的错,她并不想为难赤莲,“能说什麽便说什麽罢。”
赤莲望着她肃然的侧颜,她被安排来照顾褚雪镜,本是奉了陛下的意思,可时间久了,她也心疼面前的少女,身弱体寒丶久缠病榻是一,聪慧良善丶进退有度是二……她明白褚雪镜并非真的甘心长久地缩在这里,却又不得不舍弃可以厮守的爱人,做旁人的筹码和傀儡。
赤莲仍旧跪着,她垂下眼,私心不想让褚雪镜知道,但瞒得越久,反而越会让褚雪镜心忧不安。
她缓缓开口,嗓间有几分艰涩,“宫里传,卫世子还未出金陵就与宫里失去了联系。”
早有预料的事,如今亲耳听到,褚雪镜的心还是猛然沉了下去。
她舔了舔干燥的唇,哑声问:“还有麽?”
“据说陛下命人去寻,只在一处断崖,找到了卫世子离开时所乘的马车。”
“已破碎不堪,人不得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