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胤玦歪了歪头,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们的神情,最终阴毒的视线落在面色平静的卫北临身上,突兀地勾唇笑了起来。
在他发笑的瞬间,他身後如同幽灵般冒出了几个面容激动的人——
是忠远侯等人。
乔恩兰泪如雨下,朝雪衣女子飞奔而去,“镜儿!我的镜儿!”
这一声哭嚎仿佛一只炮竹,越来越多的嘈杂声往他们所在之地聚集,风不合时宜地吹刮着,将女人遮挡面容的帘纱拂开,露出那张衆人熟悉的雪肤娇靥。
“这不是……忠远侯家落崖的二女麽?怎麽会在东宫後院?”
“穆丞相怎会也在她身边?还有那个卫家的世子……”
萧胤玦没发话,宾客们不敢靠近,却也舍不得错过这麽大一场好戏,窃窃私语着不肯回到前殿。萧胤玦眉梢一扬,他本就是象征性使唤仆从劝了两句,毕竟他的目的,就是要让金陵所有人都看着丶看着他怎麽把不自量力还沾沾自喜的废物扳倒丶夺回他的月亮。
褚雪镜神情麻木地看着攥住自己手臂的妇人,乔恩兰声泪俱下,哭得人心凄戚丶肝肠寸断,反观她面如寒冰,根本没有回家的一丝喜悦。
她半垂着眼睫,清晰地捕捉到乔恩兰眼中的疯狂和恨意。
她不在的这段日子,忠远侯府难道就要撑不下去了麽?她一个病秧子,就算真实身份是什麽药医谷嫡传独女,但她一不会治病,二来明面上与从前的药医谷毫无联系,为何要把她看作救命稻草般死死抓着不放呢?
他们究竟所图为何?
斗笠已被乔恩兰摘了去,褚雪镜一言不发地被她拉着嘘寒问暖,忽地眼眸微动,视线飘落在斜角容色憔悴的少女。
褚玉霜察觉到她的目光,正正对上她的眼睛,扯出一个要笑不笑的弧度。
她似乎变了很多,不像从前唯唯诺诺,但也没了最初的生气。
她对褚雪镜的突然出现既没有乔恩兰明显的怨毒,更谈不上喜不自胜,相反像是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这场闹剧。
“好孩子,”褚回泽终于按捺不住上前一步,浑浊的眼球通红一片,几乎也要落下泪来,“你受苦了!”
褚雪镜闻声,睫毛轻轻抖动了几分,神色逐渐变化成疑惑,“你们……是谁?”
她声音不算大,却足够让在场人尽数陷入沉默。
褚回泽愣了一下,很快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是你父亲啊!”
“是啊镜儿,”显然乔恩兰也没料到事情会这般发展,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抹了抹眼泪,泪眼婆娑道,“我是你亲娘啊,你……你怎麽……”
她忽然胸口剧烈上下起伏,像是承受不住如此大的打击,踉跄地就要摔倒。
“娘!”褚朗跨步上前扶住她,眸光转向茫然的妹妹,无奈道,“你当真不记得了?”
“我……”女人被轮番发问,面色犹疑起来,求证似的将目光转向身边的男人,“穆公子,这……”
穆时川面不改色帮她圆上这个谎,“他们确实是你的家人,在你失踪之後,找了你许久。”
得到男人的肯定,她面上的戒备才褪去些许,试探地走向乔恩兰,小声唤道:“娘,是女儿不孝。”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乔恩兰掩面抽泣,遮去眸中的疑虑,便见褚雪镜又小心翼翼地转头,对着褚回泽道,“……爹。”
褚回泽松了口气,欣慰地点头应下,转而看向穆时川,拱手道:“多谢丞相替在下找回小女,忠远侯府感激不尽!”
好好的太子生辰宴,几息功夫变成了寻女戏码。可惜生辰宴的主人公并不在意,待到褚回泽和乔恩兰珍爱女儿的戏码演够了,才幽幽开口,“你们三位……无故为何会在此处?”
他并不是为了向他们寻求答案,话落便将矛头对准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卫世子?你不是说你与褚二姑娘并不相熟?这又是……”
忠远侯褚回泽疑心卫北临带走自己女儿之事早就暗中传遍了,只不过人人都拿不出证据,此前卫北临和褚雪镜又的确不曾有过交集,这才没有发酵成舆论,如今却“人赃并获”,今日之後,流言便会长出翅膀生出腿,膨胀成能够毁灭一个人的巨网。
“褚二姑娘,”人前的萧胤玦礼数齐全,温声问起失忆的少女,“可否告诉孤,是谁把你救回来的?”
褚雪镜掀眸,片刻後又神情局促地垂下眼皮。
“是这位卫世子麽?”萧胤玦唇角微勾,此前被男人占领先机的不愉被冲散,唯馀势在必得。
少女沉默不言。
沉默,在衆人看来就是默认。
忠远侯朝上朝下闹了这麽多次,回回都针对卫北临,眼下真相大白,衆人只觉得是忠远侯早有远见,而卫北临不仅纨绔风流,甚至恶毒残忍。
放任一个失去女儿的父亲发狂发疯却无动于衷,不是恶毒残忍是什麽?
萧胤玦缓缓摇了摇头,像是在惋惜他的失败。
知而不答丶欺上瞒下。
单是这一条,足以治他的罪了。
他正要擡手叫人将男人压入大理寺,急促的马蹄声恰时打乱他的言语。
“——陛下有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