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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姑娘?雪姑娘?”
缥缈的女声似乎远在他乡,又像近在咫尺。
床帘之後的女人猛然惊醒,一抹冷汗悄无声息划过脖颈,没入衣襟。她怔然偏头看向唤她的人,怦跳不停的心脏稍微落回实处。
“雪姑娘,”碧荷眉头蹙着,面色忧心地望着她,“到时辰了,奴婢便唤您了。”
碧荷是皇帝安排在这座宅院中保护她的人,暂且可以信得过,褚雪镜胸脯起伏减轻了些,轻轻点了点头,“多谢。”
她的视线移落在床边支着的铜炉上,炉烟已经淡了不少,碧荷随着她的目光看了那铜炉一眼,没有越界多问,只道,“姑娘要吃些吃食麽?”
褚雪镜摇头,“不必了,打些热水罢,我想沐浴。”
碧荷应下,安静退了出去。
引梦香已经熄了,钟远良给她的量只够燃起三次,三次之後,恐怕钟远良也不会再给她第二次机会。
盛着热水的浴桶很快被准备好,时至三月,天气渐暖,此时在午後,并不寒冷。
身躯大半沉入热水中,碧荷将备好的花瓣撒入水面,热气蒸腾,她收好竹篮,下意识望了一眼褚雪镜被水汽模糊的面容,道:“姑娘,奴婢伺候您沐浴。”
她是宫里的老人,忠于皇帝,自然认得出褚雪镜是忠远侯府那个找疯了的“假”千金。
忠远侯褚回泽几乎天天来闹,要麽就是请了早朝假,据说思女心切犯了旧病,而传闻中的“真”千金褚玉霜,也许久没有露面,仿佛消失在金陵一般。
但导致一切的主人公正安安稳稳地,甚至得到了陛下的庇护——起初她以为是陛下起了旖旎心思,可观察久了又不觉得了——虽然褚雪镜姣容玉貌,然而住进这座宅院後,陛下除去偶尔送信问两句,别的都不在意。
比起说是陛下私养娇雀,不如说是……互利互益?
褚雪镜撩了几滴清水落在锁骨上,垂眸道:“不必,我自己来便好。”
脚步声消失在屋中,褚雪镜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沉得更深两分。
她直觉引梦香引她见到的一切,都是她忘却的前世记忆,她虽忘了,可心底仍有隐秘的熟悉感。
还有卫北临……前世她最後一次得知关于他的消息,分明是她出嫁之前,镇北王战死在北境,卫北临作为他唯一的儿子,自然要返回北境丶为父奔丧。
却在回北境的路上病死,从此再无消息。
如果卫北临当真死了,那麽她在梦中见到的人是谁?
穆时川和他都出现在那间房屋中,理应是在她被卖入暗市之後……
水温随着时间渐渐流失,褚雪镜擦去身上的水珠,踩着木屐拧眉思索着。
书案上摆放着毛笔砚台,还有备好的笺纸,她将挽好的长发散下,鬼使神差走到书案前。
这些东西应是方便她给皇帝传递消息用的。
前几日她也用过,此刻提起笔,她却没有想告知皇帝的事情,而是——
笔尖沾墨,落笔于纸。
——“三月六日,问阿临安。”
她望着这排字怔了怔,忽然忆起那日皇帝所说。
伤透卫北临的心,叫他别再做任人玩弄的傻子?
她自是知道景仁帝看中卫北临,她的所作所为惹恼皇帝,不足为奇。
可皇帝命令她这麽做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她和卫北临撇清干系?还是……
褚雪镜长睫轻颤,眸色盯着浓墨欲落的笔头。
卫北临今世常常伴随皇帝左右,可前世……似乎也是。
既然皇帝是重生的,难道他从未怀疑过卫北临的真假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