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瞬後,缓而轻的脚步声在屋中响起。
那人手里只捏了一支火折子,明灭的火光中,她动作很轻,似是害怕吵醒床上的人,小心停在床头。
铜铁擦过的声响一掠而过,随即袅袅燃香从铜炉中飘出。女人抿紧了唇,站在原地顿了顿,又像忽然下定决心,擡手摸向男人的腰间。
“啊——”
她突兀的尖叫被拦截在唇中,只见上一瞬还死尸一样瘫在床上的男人,下一瞬翻身而起,眸光冷厉,哪有半分醉酒的模样?
女人惊恐地想要扒去捂在自己唇上的手,但身後之人的手劲很大,为了防止她发出一丝声音,不给她任何挣扎的馀地。
卫北临从床上起身,接过暗侍方才夺过的火折子,暗侍将女人牢牢桎梏,方便他将那一缕亮光伸到女人脸边。
火光散发的热度激得她不住後缩,卫北临眯了眯眸,轻声叫出她的身份,“郑夫人。”
提前躲在客房里的丶郑牧驰安排的女人,竟然是郑牧驰明媒正娶的妻子——梁清语。
卫北临嗤了一声,怪不得方才宴席上郑牧驰不断地说什麽“原谅”丶“兄弟”,原来是打的这出主意。
眼下被他抓了个正着他还有什麽不明白,郑牧驰今日的鸿门宴,是想让他身败名裂——
不。
卫北临冷然示意暗侍找东西堵上梁清语的嘴,将她捆在床柱边。
恐怕郑牧驰的真正目的并不是毁了他,而是借此拉他下水丶策反他与天子为敌。
一旦他“欺朋友妻“”的脏事传了出去,就不是一个“纨绔”能解决的事了,而郑牧驰就是要用此威胁他丶抓住他的把柄,好让他彻底陷入泥沼,再也无法清白自如丶不受钳制。
男人理清关窍,看向被捆住的女人的目光不免夹杂了两分怜悯。
被丈夫要求去引一个陌生男子……
甚至她还怀有身孕。
许是卫北临的神情刺痛了梁清语的神经,她柔顺乖巧的脸上虽泪雨涟涟,却目眦尽裂,拼命扭曲挣扎着,嘴中发出唔唔的闷声。
然而男人不欲与她多说,郑牧驰确实在酒里下了东西,还有这炉里烧的香……
此地不宜久留。
卫北临转头掩住口鼻,探了一眼燃香的铜炉,道:“处理干净。”
暗侍领命,利索地掀开炉盖将香捣灭,遂又寻了冷茶,扣倒炉上,彻底淹灭了飘烟。
他这头处理完,紧接着屋门便被推开,好福伸了个脑袋进来,借着月光瞧见了床边被捆住的人,自然也认出了此人是谁,不由瞠目结舌。
直到卫北临拧眉望向他,他才从震惊中回神,“都解决了世子。”
他们有意模糊措辞,便是不想在梁清语面前暴露太多——就算她只是被郑牧驰要挟的“无辜”之人,可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他们还是和梁清语第一次打照面,与其相信她会因为郑牧驰的恶行帮他们遮掩,不如先想想他们是否会在她面前留下线索,到时被反咬一口。
卫北临灭了火折子,随手丢给暗侍,“回吧。”
至于这个山庄里隐藏的别的东西,自然会有人帮他探明。
暗侍黑衣蒙面,旁人根本看不出他的真容。梁清语瞪大双眼眼睁睁看着三人离去,自己却仍被绑在原地,只能徒劳挣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要是郑牧驰来了看见她一事无成……
梁清语咬紧嘴里的破布,不断地用柱子磨蹭自己的袖口,直到一片薄刃落到她指间。
鲜血顺着胳膊滑落,漆黑的房屋里弥漫着浓烈的铁锈味,梁清语面色惨白,双目失神,唯有绑在身後的手还在一刻不停地用刃片磨着绳索。
她不能坐以待毙!郑牧驰是魔鬼!!
不,不对!为什麽丶这些人为什麽要破坏他们的计划!
矛盾的咆哮和尖叫在女人脑中盘旋,脸上的泪水却是愈来愈凶。
绳索割断的那刻,梁清语却如同失智的木偶,无力瘫在原地,许久後,流满鲜血的手指怔怔拔下嘴里的团布。
半晌,漆黑的屋中响起女人癫狂猖獗的疯笑。
明明只要这次成功了,她就能摆脱郑牧驰的魔爪,回到她向往的丶寻常的国公府二少夫人的安逸日子。
都是卫北临……都是这些贱人!为什麽要阻挠她的幸福!!!
女人清秀的面庞上,疯癫的笑意还未褪去,她微仰着头,目光又落回床头被熄灭的炉香上。
没关系。
哼笑继续从女人的喉咙溢出,却和前一次的凄绝不同。
是明目张胆的幸灾乐祸和阴毒嗤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