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身官服多好看啊,他刚领回来,一次都还没穿呢。
陈檖如何痛惜小旗官服不提,且说今年朝堂上不仅多出他们这些新科武进士,同月皇帝还下令吏部左侍郎方从哲与礼部左侍郎吴道南,同加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阁参预机务。
因吴道南目前不在京师,内阁暂由方从哲叶向高辅政。
内阁多个方从哲,以皇帝的性子,该是好好懒一阵子的。
然而这夜,皇帝做了个梦。
梦醒后皇帝欲让人召棠袖进宫,好将梦的内容讲给棠袖,问棠袖怎么看待,却无意间听见棠褋同常云升说小话儿。
棠褋说姐姐快要生了,那么大的肚子不便出门,真想出宫去看姐姐,皇帝沉思一瞬,干脆不让棠袖进宫了,他去棠府算了。
打从棠袖出生那年起,皇帝就没再出过宫,今天可谓是这二十多年来头一次出紫禁城。
天子突然驾到,不等棠府上下反应过来,他已经叫人领路去至简居,见到了棠袖。
棠袖才被喊醒,正在床上坐着醒神。见皇帝就这么进来了,棠袖一惊,忙要下地行礼,皇帝已手一摆挥退周遭众人,同时示意她不用起身。
棠袖便坐着,听皇帝道:“朕今夜做梦,梦见一个异族女子,骑着烈马,手持长矛,向朕刺来。”
“藏藏,你觉得,这梦何解,可是上天给朕的警示?”
第65章衡量朕不走。
棠袖没有立即回答。
她垂眸,沉思了会儿,才抬起头道:“听起来像是女真人呢。”
女真人刺杀皇帝……
这岂非是指,努尔哈赤欲夺大明江山?
棠袖没直说努尔哈赤四字,但皇帝已然明了。
皇帝神色骤然变得阴沉。
棠袖望着皇帝这难得的情态没出声,只心想先有努尔哈赤灭海西女真乌拉部,后有梦中女真人骑马刺杀之警示,这下想让皇帝不重视努尔哈赤都难。
而一旦皇帝开始重视起来,那么……
“危言耸听。”皇帝突然道。
棠袖眨眨眼。
只说危言耸听,却没骂她哪怕半个字,显见皇帝心里门儿清着。
或可说皇帝在问她之前,心里其实已经认定那异族女子必是女真人无疑,而她的看法刚好和他想的一样,他才会只一句不温不火的危言耸听,除此之外他没法说她别的,否则就是连他自己也驳斥了。
皇帝就是皇帝,能稳坐四十一载皇位的人哪有那么简单。
棠袖早知,凡事只要过了皇帝的眼,纵使不曾表态,他也绝对比任何人都要看得更清更远。
但也正是因为他不表态,才会有如眼下,她方才那话都可以直接被拉出去砍脑袋了,他却也没生气,他知道她说的是对的。
棠袖笑了下。
随即再自然不过地换了话题,语气亲昵道:“您瞧我这都快生了,生完得坐好长时间的月子,怕是不太能赶上下月由校的生辰。难得您亲自来一趟,我就托您帮个忙,回宫的时候带上礼物,就说我提前给他的。”
皇帝听着,神色缓和了些,坐下来说行,顺手的事儿。
刚好说到朱由校,棠袖顺口又道:“由校今年是满七岁还是八岁?他这年龄差不多也该开蒙了吧。”
皇帝应道:“满八岁,是该开蒙了。”
天子金口玉言,这话一说,哪怕常云升和棠褋等都在刚刚被一并挥退出去,在场只棠袖一个人,但答应了就是答应了,朱由校最迟今年年底之前绝对能开蒙。
棠袖嘴角笑意更深了点。
不怕皇帝不答应,就怕皇帝根本不在意。
幸而皇帝还记得朱由校年龄,应当还是在意这个皇孙的。
她也就在皇孙开蒙上能出出力了。
像东宫讲学已停了许久,任叶向高、方从哲、吴道南等多少阁老重臣如何一年几次,乃至是一月一次地上疏请求恢复讲学,皇帝也一直不予理睬,以她的身份就更不会去撞南墙,没得惹皇帝生气,回头刚答应的开蒙也要不作数了。
乍看皇帝时常会听取她的意见,甚至今天还亲自出宫来找她,但其实皇帝心中自有一番衡量,该她能说的、能劝的,她说了劝了自然会顺着皇帝的意达成彼此都想要的结果,但不该说的就绝对不能说,皇帝精明着,远没到昏庸得毫无主见的份儿上。
她得有自知之明,不可越过她与皇帝之间由所谓恩宠衔接着的那条线。
至此再未提梦境相关,棠袖问皇帝,得到没用膳就出宫了的回答,她朝外唤了声,立时便有一堆人鱼贯而入,给皇帝斟茶的,给皇帝上菜的,连带还有服侍她起床梳洗的,外头冯镜嫆也已领着棠蔚妻子、韵夫人和瑜三爷等留在府里的人过来,等候皇帝宣见。
皇帝听后说知道了。
“让左都督夫人她们也去用饭吧,”皇帝没叫她们进来,“朕待会儿就回去了。”
棠袖被扶着下地,闻言道:“正好今天天不热,皇上不逛逛再回宫吗?”
皇帝说:“不逛。”
本来他就是想见棠袖才出宫,见完自然就回去了。
且来的路上他有看两眼,和记忆中的比起来无甚明显变化,没什么好逛的。
棠袖没再说了,只悄悄瞄眼皇帝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