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袖听了,道:“那如果我这个生出来是儿子,长大后岂不是像你一样也要进锦衣卫?”
陈樾道:“这个说不准。”
就一般情况而言,锦衣卫乃世袭军户,即父亲是锦衣卫的话,儿子日后要么继承父亲的职位,要么自己考武举进锦衣卫。
不过也有例外。
陈樾还没说具体是什么例外,棠袖已然沉思着道:“进锦衣卫也好,你就不说了,到时陈檖和棠蔚也都进了锦衣卫,那么多年肯定能爬到高位,放眼南北镇抚司,谁敢欺负我们儿子?”
陈樾:“……”
“你这想法和陈檖的一模一样。”他说。
“他也这么想?”
岂止这么想,陈檖甚至还想得更美。
陈檖早就打算好,不管武举会试考第几名,他进锦衣卫后都只当个小旗官。
别看小旗只是从七品,平平无奇的样子,但他上有都指挥使兄长,中有千户师兄——陈檖素有自知之明,也一向承认棠蔚这个当师兄的就是比他厉害,所以他都有信心中武进士,比他厉害的棠蔚必然也能中武状元,武状元进锦衣卫少说也得是正五品千户——这么两位罩着他,什么大小事都摊不到他头上,简直是他的梦中情职!
“他和他妻子说了,也和父亲姨娘说了,他们都同意他当小旗。”陈樾道,“他姨娘都点头了,母亲只是他嫡母,也没什么好说的,还省了我给他安排。”
棠袖微微惊讶。
她可还记得表姑娘嫁陈檖前,家中长辈是指挥佥事,正四品,这突然降到从七品不说,陈檖似乎还准备能在从七品上呆多久就在上头呆多久,这哪个当妻子的能受得了?
而表姑娘居然同意了。
棠袖不懂。
她只知道如果换成她和陈樾,陈樾敢这么没上进心,成天在衙门里混吃等死,她揪着耳朵提着刀都要把陈樾给逼升官。
笑话,这年头女人想诰命加身,基本只能靠男人。不给妻子挣诰命的男人留着有什么用?烂在家里当摆设吗?
棠袖想,可能表姑娘对陈檖是真爱吧,不然傻子才不想要诰命。
棠袖把真爱二字一说,就见陈樾笑开来。
他道:“你也认为父亲他们是真同意让陈檖就当个小旗?”
一个也字,棠袖懂了。
“所以他们其实是在哄陈檖?”
陈樾道:“也不算哄。他们确实商量好让他当一段时间的小旗,先把他梦给圆了。”
好歹陈檖真的梦了很多年的小旗官,不让他圆梦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圆梦之后,是父亲姨娘出言鞭策,还是表姑娘想法子激励,就看他们自己怎么安排了,他是不管的。
“多半会拿棠蔚来举例子,”陈樾道,“拿我没用,这些年他早习惯上头有我这么个兄长压着,不过师兄不一样,他在师兄跟前还是要点脸的。”
棠袖想也是。
搁自己家怎么没脸没皮都行,但师门不行,在师门里没脸那是能记到都快躺棺材里了也得坐起来恨不能大骂一通的耻辱,单看陈檖成亲时特意问棠蔚要厚礼就知道了,他还是有想压师兄一头的心思的。
说曹操曹操到,隔天陈檖带儿子陈良璥来棠府玩。
陈良璥刚过完周岁宴,正是学走路的时候,陈檖把他放地上,自己跑到棠袖旁边,拿厨房雕的西瓜花逗陈良璥,让他慢慢走过来。
西瓜花红红白白雕刻得极为精致,也很好看,陈檖一面做出美味到要升天的表情,一面不断说“甜”“好吃”,惹得陈良璥咧着才长几颗小白牙的嘴啊啊呜呜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张着手晃晃悠悠地朝陈檖走去。
棠袖也用果叉叉了朵西瓜花,边看边吃。
看陈良璥磕磕绊绊终于走到陈檖面前,后者把西瓜花当奖励喂给儿子,棠袖想连陈良璥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为了西瓜花努力,果然男人还是得有上进心。
之后九月会试,和陈檖想的一样,棠蔚中了武状元,一进锦衣卫便是千户,他则考中武进士,领了份小旗官的差,整个人美得不行。
陈檖美滋滋回家,正眉飞色舞地和表姑娘细数小旗的好处,就见表姑娘摸着他刚刚领到的官服,幽幽叹气。
他不由问:“怎么啦?这身衣服不好看吗?”
表姑娘道:“没有不好看。只是想着你和棠蔚明明师出同门,他是正五品,你却只从七品,以后你原地不动,他官职越升越高离你越来越远,我这心里替你难受得慌。”
陈檖:“……”
陈檖肃正了面容。
不太对。
他想,媳妇好像也就他们成亲、生子,以及嫂嫂怀孕和棠蔚成亲,还有偶尔陪他带陈良璥去棠府玩时见过棠蔚,别的时间几乎没碰见过,怎么媳妇这么在意棠蔚?
棠蔚身上有什么值得媳妇在意的啊?
不过是从小就聪明有天赋,让他叫了十几年的师兄,不过是高中武状元,当了正五品的千户……
陈檖憋气。
失策了,棠蔚处处都比他强,好像确实挺值得媳妇在意。
不行,媳妇在意的人只能是他,顶多加个陈良璥,再多就不行了,他会生气的。
陈檖想着想着,拍案而起,决定了,从今天,不,从明天吧,从明天开始,让他今天再享受最后一天当小旗的滋味,等享受完他就好好研究研究锦衣卫升官是怎么个章程,最好是不用师兄和兄长帮忙,靠自己升官,这样媳妇绝对会以他为傲,不会在意旁人了。
从未有过的雄心壮志在陈檖身体里熊熊燃烧,忽而他视线一扫,扫到那套小旗官服,他一顿,眼底布满浓浓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