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了亲弟弟起来。想起年少时狩猎赛马,他也常求自己让几局,好在阿娘面前有光。便如那时一样,拍拍弟弟肩膀道:“放心,我知道怎麽做了。”
这允诺十分沉重,他眸色晦暗,褚桓却极力掩着喜色。别时,又朝兄长深揖。褚策目望他的车驾隐匿在黑夜里,虽是朝西,像是回西城府邸,可猜也能猜到,他必然是跑去王宫报信去了。
也好,让他报。
褚策坐在车中支肘闭目,车後扈从高举灯火,行在长街上蜿蜒如龙。到了家门口,东吉出来迎。他擡眼望门檐,两顶红纱灯笼早已取下,沿途的红绸彩缎也收起。
自长公主薨殁,侯府就大变了样。白天,满眼素裹,夜里,森然沉寂。让他更是消沉。
他与往常一样,先去殡堂为长公主上香。
长公主的死他亦有悲恸。有一说一,抛开与老七的勾结,长公主作为岳母,待他还是极好的,真心拿他当女婿认。可事态演变成这样,褚策也不知该从谁怨起。好似一个爹一个娘,轮番横在他与明玉之间,不叫他二人安生。
上完香,他去西院看明玉。又一次,吃了闭门羹。宝镜出来歉意说:“娘子倦了,准备歇息,请君侯回。”
褚策晓得这是借口。他方才特意从西头绕过来,透过一格明窗,分明看见明玉一袭白衣,神情疏淡,斜倚软榻喝茶。
虽略有惫态,可那白衣与点点珍珠银簪,在粉雾般的夜灯下,愈显得清丽无俦。
安平在一旁说话,轻言细语。她偶尔目色流转,淡然望他,微微点头。
那情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两口子。
褚策很有些生气,擡脚想闯进去。这是他的家,他自然爱去哪去哪,区区宝镜怎拦得住。却忽地想起褚桓说的那些话,又收回了脚。甩袖出了院门。
远远听得摔门声,明玉方擡头往轩窗外看,“走了?”她问。
宝镜答是,她脸色随之落寞。
晚春摇头,端来一碗燕窝,心疼道:“你这是何苦?避着不见,自己又难受。他老子是他老子,他是他。他做得可以了!你娘也再三嘱咐,要你跟他好好过。可你。。。哎。。。”
晚春嗟叹。明玉喝完燕窝,递回空碗,不言语,垂头拨动手串上的鎏金珠子。晚春便知她又要与安平商量事,与宝镜退出来。待房中只剩二人,明玉鼻尖发酸。
“我倒是想好好过,可谁曾放过我?他,褚萧,阿娘,那老物,”明玉哽咽,言语中带着怨气。“不能总是我忍气吞声。”
“娘子委屈。”安平叹。
明玉历经的种种,他全知道,一万分不忍,也还想再劝劝她:“但娘子为何不再等一等君侯,万一。。。”
“没有万一,我意已决。”明玉止住安平,顿了顿,问:“他们顺利出城了吗?”
“出了。”安平答。
“舅爷行动方便,四日前就出发,岳大人麻烦些,为避开岳相耳目,需先往北走,再向南下。不过他是熟路,很快就能与舅爷汇合,娘子不必多担心。”
明玉点了点头,又说:“一旦那边有消息,你就亲自跑一趟肃陵,见史衡同。”
安平应了。见明玉歪着,似有些腰酸,忙起身扶她换个姿势,再给她加个软枕。她这肚子大得不寻常,安平这等没经验的都看出来,多半不是双胞胎,便是大胖小子。就这样,褚铭还想方设法逼娘俩死,当真狠心。允阳凡是怀着身子的女囚都能特赦免死呢,自己亲孙子,却不准落地见日头。
安平心恨。忽想起一事,觉着还是告诉明玉一声。
“家里来了两只小耗子。”
“哦?那头是谁?”明玉不稀奇,问。
“朱美人。”安平道。
明玉禁不住冷笑。
“就她那个脑子,还放耗子?行,养着吧,不然我们这铁桶一块,走个消息都走不出去。”
安平同意。自国北归来,他将府里各处的人手全清了一遍,留下的人都忠心耿耿。褚铭原安插的耳目,都不知流落何处。这好是好,但有时候嘛,也不太方便。
小耗子之一这夜里就出来走动了。
她也不是故意有什麽目的,是她们从进肃陵侯府起,就被安排住在南边的排屋里,褚策的面都未见过,更不用说遇宠丶探风声了。日子失意又憋屈,难免彼此生口角。这日她和隔屋的生了龃龉,胸中气闷,出去南院的小花园走走。
晚上黑漆漆没有月光,只趁着远处一点点廊灯看个模糊影儿。可她偏偏爱这宁谧,脱了鞋,踩着溪边的鹅卵石走,摇摇晃晃。突然脚下一滑,往前踉跄飞了出去。没留意正面走来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她怕滑倒,去抓那人的衣袖,却没有抓住,反而被一只大手稳稳接住,身子打了个转,翩然落地。
“姑娘,小心些。”他声音低沉,是个男人。
小耗子绞着手不知怎的答。东吉举着一盏琉璃宫灯慌忙跑来,止不住赔罪。她才晓得眼前这人是肃陵侯,一时更慌,跪也不是,站也不是。东吉叫她赔罪告退,她也似听不见。只觉肃陵侯的眼神紧盯着自己,脸上火辣辣的。
“你是宫里来的美人?”褚策问。
“是。”她又羞怯又激动,答。感觉到褚策的眼神从脸挪到了她的脚,她羞死了,想穿鞋,却已然来不及。
“你叫什麽?”褚策收回眼神,看着她的眼睛。
“妾叫杨蕙,君侯不嫌,唤妾蕙蕙便好。”杨蕙俏语,她骨子里是个活泼的姑娘。
褚策淡然应一声,上前一步,捏住杨蕙下巴,低声说了句话,把东吉魂都吓散。
“蕙蕙,你今晚陪我可好?”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