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青鸟◇
◎听者有心,只怕是我不识趣觉得吵,某人却听着心痒◎
而後几日,明玉总心不在焉。问她怎麽她也不说。褚策无法,只得常叫莫初丶韩宁来陪她喝酒戏耍。人前明玉尚笑一笑,人一散她又不说话了。
这夜裴恭也在,与韩宁比试投壶,斗得红脸楞眼,哄闹之间衆人都喝多些酒,回房时明玉步子略有凌乱,褚策搀扶她走在回廊中。
月光照的水面粼粼,几尾鱼欢腾跃起,又扑通扎进水里去。褚策驻足看景,明玉突然抽手,往回廊深处跑去。
回廊袅袅蜿蜒,银光铺泄而下,有如一带水般,明玉的裙裾随风飘飞,仿佛层层涟漪。褚策脸上漫起微醺的神色,周身蓬勃了起来,追上去扯住她的衣袖。
明玉转身,摇摇晃晃,忽负气似的说:“亲我。”
褚策哈哈大笑,亲了,轻咬了一口明玉的唇。
明玉不解气,又说:“抱我。”
话刚说完,视线变高,褚策擡起她的腿,抱她在身上。
“你是不是烦我了?”明玉朝他背上狠掐几下。
褚策热忱,反倒叫明玉不高兴,没机会吵架,她偏要找机会吵。
她凝神端详褚策,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不耐烦来,却找不到。只见他满脸委屈,喁喁诉说。
“你先是病了,我没点办法,眼巴巴等你好。你安然无恙,回到我身边,我欢喜得不成形,子期他们都笑,都看出我心意,你却说我烦你,真是冤枉。”
明玉语塞,小股怨气竟再发不出,脑袋里晕沉沉,回到了房里。
她倚在塌上,明显有心事,褚策不好差遣她,唤宝镜煮水冲茶,自己更换寝衣。
忽听得竹笛声随风吹来,婉转如穿花寻路,低吟处漠漠轻寒,而那清韵之中漫含惆怅,纷纷点点,似是落梅,拂不尽又满。
“这麽晚,谁还在吹笛子,吵死人了。”明玉坐起抱怨。
她语声有点尖,似一把利刃,无端刺破了这缥缈意境,大煞风景。
但她明白知道——
谁吹,不就是薛决云。她除了一张好脸,一把古剑,还有一只竹笛,剪云梦之霜筠,可是清雅得很呐。
褚策正在脱靴,听得这话,微微转身背向明玉,继续脱。
可一双靴子,怎麽就那麽难脱。明玉看他似是脚後跟长了个倒鈎,半天拔不下来,便凑去他身边,也不帮手,只冷冷笑道:“听者有心,只怕是我不识趣觉得吵,某人却听着心痒。”
褚策埋着头,顿了一会儿,含混说道:“什麽心痒,瞎说,不痒。”
明玉立刻瞪圆眼睛——好啊,这一下,可算被抓住。
“你是某人吗?”
“不是。”褚策浑身一凛。
明玉双手抓住靴底狠力一拉,砸到地上骂道:“既然不是,你怎麽知道痒不痒?”
那靴子总算脱了下,褚策双脚自由,嘿嘿憨笑几声,揽过明玉要亲。明玉酒劲儿上来,极不耐烦推开。
想他被逼出狐狸尾巴後从来就那麽几招,一是躲二是赖三就是抱着一通亲热。尤其第三,他自信丶期待,而且陶醉其中。
人说床头打架床尾和,头怎麽变作尾,颠倒呗,颠鸾倒凤,厮磨纠缠,什麽脾气怨气都可劲儿发了,英雄有用武之地,床笫间泯恩仇。
但他自信而略带荤味的动作被明玉打断,很有些意外,耳边凉飕飕的笛声又起,绕着两人不散。
他悠悠吐了口气,坐近说道:“有个事不打紧,就是太不打紧了,以至于我忘了和你说。今日我和薛姑娘闲聊,给她指了条路,叫她以後跟着楼远道四处游历。”
*
薛决云的心意褚策知晓。
年轻女子的倾慕本就藏不住,偏生这薛决云还有一双清澈动人的眼,褚策装不得瞎。可他自己的一贯秉性自己也清楚,玩笑归玩笑,事还得尽早处理,于是叫来薛决云说了许多话。
这是个顶好的姑娘,美貌丶善良丶身怀绝技,挺有志气和担当,褚策欣赏。但正因这样,他必须让她走远,提早掐掉这纠葛。
他十分明白,他和利用她的丁江没什麽两样,独夫一个,带着铁骑劲旅烧杀抢掠。只不过他出身高,谋远而行正,手段更为圆熟。这些薛决云现在察觉不到,以後总会醒悟过来。
“薛姑娘冰清玉洁,志向高远,心有侠义。不论江湖纷争还是权谋征伐,让姑娘涉身其中,都是辱没。姑娘不该耽于这诸多俗恶,该行往天高云阔处。”
褚策说了许多七七八八称赞的话,说得薛决云心有窃喜,最後终于落到正点上。
薛决云微微一愣,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是不会留她的,哪怕作为护卫。
面上的明亮转为黯淡,反问道:“君侯认为,哪里才是天高云阔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