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恶法(三更合二,捉虫)◇
◎明玉拖着尹清,突然背後一人粗着嗓子喊“小夫人,你怎的在这里?”◎
表哥尹清说的没错,明玉就是天下最特殊的女子,人人都要害她。不过还好,要害她的是人,是人,她就不怕。
明玉紧步追上,就地挟制那人,拔下发簪对准他,低声问道:“谁人,想做什麽,不说,就把你眼珠子挑出来。”
那人被压得动弹不得,见明玉身手熟稔,立即讨饶回道:“娘子高擡贵手,饶了小的,小的都说。小的就是听东家话,钻进柜子里,趁娘子睡着,偷了银钱,再将娘子绑到地窖里去。”
好极,出门撞上黑店一个,谋财害命。
“你们装神弄鬼,干这些勾当。那半夜里赶尸,又是做什麽?”明玉想那赶尸也必有蹊跷,再问。
“便是将你们这些南夷人,赶去奴市卖啊。”房门霍然大开,晃亮一片,刺得明玉眼睛疼。门口立了一群人,正中那客栈东家拈着胡须,从容答道。
“小娘子,人聪明命不长,像你那冒牌男人,傻里傻气吃了迷药,睡个一两天,一觉起来认了命,多好。偏生你,贼精爱打探,问东问西,问出又如何?南夷女人嘛,到底不过落到窑子里,迎来送往,吃口皮肉饭。”
那东家一口一个南夷人,明玉冷笑道:“我与表哥,是正经八百的齐人,祖上为官。你若识相,趁早放我们走,我让表哥留你们些许钱财买命,其他,我们不做追究。”
啧啧啧,那东家摇头,显是见惯场面,做这生意不是一遭两遭,阴笑道:“你那表哥,顶了天就是个有点子儿的商旅。倒是小娘子你,模样俊俏极了。本来,我没想捉你们,怎奈你表哥瞧见些东西,你又生副好模样叫弟兄们睡不着觉。我只得先解了弟兄的急,再将你们刻了纹,往那生地儿一卖。到时,你说你不是南夷人,又有谁信?”
明玉微怵。
恶法滋孽,按历国百年来的法令,南夷男子,七岁就要带去官府刻纹,或刻在面庞脖颈,或刻在手背。而南夷女子,因作风尘营生,多免于刻纹,若有刻的,都是遭遇最为凄惨。总之,一个奴印打在身上,就是逃去天涯海角,都不过是个贱奴,低人一等,受人折辱。
就是这样的法令,催生了这黑市交易。只怕已有不少良家子女,误入这黑店,被混作南夷人刻纹贩卖。
“莫和这女人啰嗦,快些绑了做事。刚巧夜里还有一趟船,完事了将她和下面那几个有点颜色的,运出去交差。”
说话的是个癞痢头,盯紧明玉,猥琐舔唇。早先住店时,明玉已瞧见过他,彼时他坐在堂屋吃饭,似是寻常住客。
东家点头,挥一挥手,便有四个壮年人冲进屋来。想是他们轻敌,都赤手空拳,未携刀棍,只拿了几串草绳。明玉虚闪到一人身後,摸出龙银丝往他脖颈一勒,无声无息间,那血糊糊的头已提在她手中。
那群人顿时惊嘘,他们瞧不见龙银丝,只见同夥头颅分离,不知明玉有什麽妖法。
趁这时,明玉将那头颅往东家脸上一掷,人群散出一条缝。她立即冲出房间,拉了那蜷在一隅,被五花大绑却还酣畅大睡的尹清,往楼下奔去。
尹清块头大,身子沉,拉起来着实费力,明玉只得对他猛踹一脚,由他沿着楼梯一路往下滚。
这群蟊贼功夫不佳,却被明玉知晓秘密,怎能轻易放过。那东家大喝,便有许多人围追明玉。
明玉手中只得一段龙银丝。这神兵器万般好,却只能近身切人头,需怀上乘武功,方能出奇制胜。而明玉身手实属一般,又拖着尹清这麽个不中用累赘,斗得十分艰辛。
几人手持木棍朝明玉袭来,明玉右肩遭一狠棍,情急之下扶起尹清抵挡,尹清眼皮一颤,居然醒了,明玉大喜过望,“表哥,快跑!“
却见他痴怔着揉一揉脑袋,嗷的一声,又昏睡过去。
这打到什麽时候是个头,该不该丢下尹清独自跑路?明玉渐渐体力不支,心生犹豫。
正在此时,客栈紧闭的木门轰隆一声劈开,十几个黑衣蒙面人冲入。
客栈内衆人均是一惊,不知这些人什麽来路。黑衣人兵器精良,目标明确,均一声不吭,绕过明玉和尹清,朝那群人贩攻去。
屋内混战,想是什麽黑吃黑的争斗,明玉无暇理会。她只借这时,拖着尹清往店门挪动,突然背後一人粗着嗓子喊——
“小夫人,你怎的在这里?”
明玉闻声回头,蒙面人扯下黑巾。
明玉脸瞬时僵得铁青,当下松了尹清的衣领,脚下一闪,欲逃。
但那人锲而不舍,惊诧中带几分激动,鹰抓鸡仔似一把拉住明玉袖口。他力气极大,此刻使蛮力,明玉被带得脚尖踉跄。
难怪人说平白不要赌誓,赌誓必会遭应验。这漏夜黑店里冤家路窄,明玉碰上的居然是大全。
明玉暗自叫苦,又十分心亏,只希冀大全有些侠义风范,垂怜她孤身一人,不要与她清算幺妹一事。
但那场面上还需应付,否则显得更加理亏,遂招呼道:“全寨主,有日不见,寨主可好?”
大全笑道:“挺好,挺好。上次一场误会,是我鲁莽得紧,险些误杀了小夫人,酿成大祸,还望夫人莫要见怪才好。只是你为何今夜在此处?为何——”
大全往明玉脚边一瞥,见是尹清躺在地上睡得酣甜,大吼一声:“小弟!”
当即叫来一名手下,对着尹清把一把脉,摸一摸颈。那手下说,尹清只是吃了迷药,睡醒便好,大全方放心。
这二人说话间,大全手下已将黑店蟊贼抓获。
大全望尹清那歪七扭八的丑态,生出些赧颜。这赧颜显得友善,明玉便问:“这位公子是我表哥,我因与肃陵侯走散了,遇见表哥,一路同行。全寨主何故认识表哥?真是一场幸事。”
大全感慨说道:“原来如此,你们表兄妹倒都是善人。我是那日在关城,受了小弟搭救。酒馆小叙,本该提醒他行走江湖凡事要小心,却因为太匆忙,没来得及说。小弟也是大意,中了贼人的套。”
“我原以为,这群贼人只对南夷人拐卖,近来不少散落各处的族人莫名失踪,而我那寨子里,也有几个十来岁的男女娃子,下山再没回来。我追查这事也追了许久,今次揪出这个贼窝,却没料到群人连你们都会下手。”
便有一个手下来报,那领头的东家,服毒自尽了。
这并非一窝蟊贼,约是一个黑市的末梢散点,上头还有主犯庄家,牵扯着极深的水。
单看这东家便知——他被擒就服毒,定是唯一的知情人。一则怕遭罪,二则怕吐出那背後的势力,索性一死了之。
这种人,赚的是要命的钱,早知不得好死,就备好死路,也甚合那上头人的心。
明玉正要将心中所虑说与大全听,见大全部下,赶进了一群人。个个衣衫褴褛,形容佝偻,是早先被关在地窖里的苦主。
其中有近十个年轻女子,目光呆滞,眼皮红肿,衣不蔽体。都抱紧肩弓着身子,尽力遮掩着那些紧要处。
大全手下似是对这情形见得多,毫无避侧之意,一黑衣人说道:“寨主,都在这里了,问过了,十三个自己人,其馀都是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