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辈子宁可被千刀万剐,也不愿意让卫嬿婉冒哪怕半点风险。
可。
就在他强迫自已动一动早被疼痛麻木了的脑子,想想还有什麽法子时,牢门外的动静小了。
进忠尚来不及反应,便被一个黑影套上个麻袋,直接打晕了过去。
他再睁眼,人已经被运到京郊的一间宅子里。
留在那儿帮他治伤的,是个一问三不知的城外大夫,大夫只晓得有个人模狗样丶声线阴柔的主儿抱着只鸽子,付了他几锭金子,让他帮忙替自已医治,其馀一概不知。
紫禁城眼下是个什麽情况,谁也说不清楚。
进忠只觉得自已头疼欲裂,他知道,自已不能去打听紫禁城的半点消息。
他能活着离开那儿,至少说明,起码五阿哥栽了。
皇子谋逆,这可是件大事,自已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打探消息,除了节外生枝的添乱,起不了丁点作用。
可。
明白这个道理是一回事,控制不住自已焦躁的心是另一回事。
毕竟,世间哪有那麽多道理可讲呢?
一天等不到卫嬿婉平安的消息,他便焦躁一日。
就连医治他的鸽大夫都劝他,忧思不利于伤势回复,您说,万一您担心的那位啥事没有,你最後却落下个病根,人家想下个江南丶走个漠北丶闯个西域丶爬个天山,大好河山啊,您呢,只能在後面用汤药吊着一口气儿。
说到这儿,鸽大夫还十分嫌弃的摇了摇头,tui了一口,跟着道,您也不想被人家一脚踹了吧。
鸽大夫的话宛若有什麽奇效。
进忠身子倒是好了,可随着时间推移,他等到了国丧丶等到了新帝登基丶等到了宛若冷宫一般的翊坤宫里那位太妃的死讯,却始终没等到卫嬿婉的任何消息。
进忠不傻。
他从来都是人精中的人精,怎会不知这意味什麽。
可他不能信。
他一日日用鸽大夫的话麻痹自已,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他得活着,好好活着,否则嬿婉以後想去个什麽地方,自已不能陪着,那得多扫兴啊。
他不能让他的小祖宗有任何机会甩了自已。
终于。
他等到了宫里来人。
不是卫嬿婉,不是进保,甚至不是他那两个徒弟,而是一个眼生的小太监,拿着慈宁宫的腰牌,恭恭敬敬的同他说,蒋先生,慈宁宫传召,您随奴才来吧。
眼下的慈宁宫再无外人,进忠早在这两个月的等待中,熬得心神俱疲,也懒得去在乎什麽狗娘的规矩,去他娘的请安,金安个王八,他只想见到嬿婉。
可魏佳茵却拿着帕子捂着面,几番欲言又止,终是没能说出一个字。
进忠只能死死盯着她,心底燃起的希望,就好像坟场上升起的太阳,即便洒下来的光,只能照亮一株茁壮成长的坟头草,他也只能执拗的揪着那点光不放。
毕竟。
魏佳茵尚未开口,他也不得而知什麽噩耗。
许是被盯毛了,魏佳茵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像一旁的香炉瞧过去:“哀家走到现在,才明白一个道理,真正的别离,没有长亭古道,也没有劝君更饮一杯酒。”
“就只是在像今天这样,和往日没什麽区别的清晨,有的人,永远留在了从前。”
言罢,她挥手让候在一旁的春婵送上一只锦盒。
里面,是一把钥匙,和一张卫嬿婉亲笔的字条。
魏佳茵似是不忍再看,将头侧到一旁,故作悲戚:“师傅说,她给你留了东西,想让你往後哪怕没有她,也要好好活着——”
“太後。”
春婵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拿到东西就冲出去的进忠,只能哭笑不得的打断了自家被戏精上身的主子:“进忠公公早没影了。”
魏佳茵一愣,看着空荡荡的殿内,恨得牙根直痒痒:“他不会是发现师傅其实屁事没有吧?不能啊,难道哀家方才演得丶不像死了师傅那麽悲痛吗?”
总不能他俩真有什麽心有灵犀吧?!
凭什麽啊?!
自已和师傅都没有!
春婵看了看屋外大好的日头,突然没来由的想笑,好像一口上辈子就蓄积在自已心头的郁气,终于随着这麽好的天气,全数消散一般:“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