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挑破,江陇露出了破罐破摔的笑,脸上痛苦的神色收去,他突然全身真气翻涌,从竹雨剑下脱身,旋着乌衣刀,一把直向荣微——
山下惊呼声连连。
便是连神情自若的三位长老,都猛地睁大了眼。
山巅之上,薄雾轻拂,雨水淋淋,荣微一身素白纱衣早已湿透,心口那株盛开的花,又一次剧烈盛放,正好开在石莲底座之上。
莲花寸寸开,石莲墨染红。
将玉和鳞玉佛不知何时也出来,身後跟着阿碧,见此场景,呼声惊扰了竹林内一滩白雀,而後是漫长的丶死一般的静,静得天地间最後,只剩下江陇一人的呼吸。
颤抖,湿润,带着一滴泪,落进蔓草之中。
那股魂牵梦萦了十几年的清香,也跟着飘散,很快离他而去。
*
天下第一剑,向来不可一世丶恶事做尽的剑雨楼楼主荣微,死了。
死在了她的影卫刀下,死在剑雨楼所有人的面前。
而那素来对女楼主唯命是从的影卫,一夕之间竟锋芒毕露,夺了荣微那本还未毁掉的《剑灵录》,手刃楼主,亲自登上了剑雨楼最高位。
武林有唏嘘扼腕者,可更多的,是大快人心的拍手称快。
没有人在乎真相如何,只道,荣微死了,就是罪有应得。
江陇提着乌衣刀,沿着回廊而上,穿过数百名夜行客,在长老阁面前停下。
他还是一身的黑,可往日的黑,不动声色,隐于晦暗之中,无人在意。
而如今的江陇,却只叫人感觉到戾气。
从那黑影透出来的,只属于罗刹殿的戾气。
门开了,露出大长老欣慰舒心的笑,“尸体呢?”
江陇没有看他,也没有行礼数,只应道:“尸体就在後山池塘内。”
二长老低声对着大长老道:“已叫人查过,确实没有气息了,死得透透的。”
大长老满意地点点头,提了声:“她是容家人,听闻那年曾被人溺晕在莲花池里,没想到命大,捡回来一条命,这四娘子可真是厉害,瞒天过海的,竟偷换了人进来……没想到如今她又死一回,还是被淹在池子里,真的是,因果报应呐!”
他视线落在江陇的刀上,又瞧了他右边还染着血丶没能来得及收拾的伤口。
江陇对荣微,是赤裸裸的报复,他在向他们证明自己的忠心。
虽然,他只是想要解药而已。
思及此,大长老视线左移,顿了顿,又道:“你倒是个实诚的,也不避讳,自己对她有情义。”
江陇却擡眸,与他对上眼,道:“剑雨楼的人,要什麽心?”
他的声音很稳,眼神很淡,大长老一愣,又听他说:“何况她杀我临山派全家,此仇怎麽能用情爱来化解?”
“我不想做什麽楼主,对高位也没有想法,我只想要解药,自此离开剑雨楼,过我的日子去。”
大长老点点头,正欲答话,二长老却皱着眉,质疑道:“你可知自己如今的身份?”
“剑雨楼影卫,可是签了生死契的,哪里是你想走就能走的?”
“如果。”江陇毫不犹豫,挡住她的话口,“如果我自废一半的武功呢?”
“什麽?!”
不只是二长老,在场的人都是一惊,大长老更是起了身,“你知道这意味着什麽吗?”
“我本就不喜欢江湖,也不喜欢武学。”
江陇语气还是很淡:“留一半,是为了保命,以防万一,毕竟……我杀了她。”
到底还有年纪尚轻的不安感,江陇说到此处,语调有了点波动:“虽是赎罪,可我也知道,一身脏血,不是想洗,就能洗干净的。”
“按之前约定好的,解药给我,我在你们面前废掉我体内临山派义父母留给我的内力,如此交换,彼此心安。”
“好,好,好!”
大长老喜色连连,“原来你体内有移风过的内力,难怪这藏红梅隔了这麽长时间才发作!”
“既然如此,那就依你的意思,解药我现在就给你。”
见江陇有些迟疑,似乎带着点不信,他笑声朗朗,解释道:“你立下如此重功,替我……们剑雨楼除去一大祸害,作为回报,一颗小小的解药我定不会骗你,若还是不信,你大可以找将玉去查验真假。”
“还有——”
大长老说着突然出掌,朝江陇的命门直击而来。
他一惊,下意识想躲避,拿着药瓶却忽而停下擡起的手,任凭大长老的一掌劲风狠狠地劈在身上。
被竹雨剑刺伤的伤口刚止住血,又被这一掌拍得咳嗽连连,鲜血继续向外冒。
江陇握着药瓶,死死咬着唇,浑身都因疼痛而剧烈颤抖着,可那挺直的背板却更直了几分,带着他那双眼,黑雾缠绕。
可他也只是将药拿得更紧了些。
“好了,你现在体内那两股不属于你的内力被我除去了。”大长老拍拍江陇的肩,“疼是必然的,待你服下解药,调养几日,之後,剑雨楼的事情便与你无关了,你可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去。”
江陇轻点了一下头。